“在后院里叫小丫头梳毛呢,您想看叫人给抱来。”便一个眼神盯去翠微,恍惚间不觉勾疑惑的眼神,“可我记得您不是怕猫么?”
媞祯长吁叹过后,只是莞尔一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恐惧之心从前是有些,可想通了,管它猫啊虎啊,不都是畜生么?畜生再精明,又怎抵得过人呢。”
陈贵人心里有些缥缈不定,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首翠微把猫抱来,缓缓欠个身,便慢慢递到媞祯怀中。
媞祯笑着接过,拿手里食儿给它舔,这猫像是闻惯了荆芥草饼似的,一着味竟不怕生地往人怀里钻,一时控制不住舔到了人的肌肤,冷岑岑的。
禁不住一张端然生华的面庞慢慢沉下来,“其实有时我总在想,如果那个意外没有发生,我的孩子也该落地了,可见我也是子嗣艰难。”片刻,她冷然抬头,“您说淑妃……她为什么要推我呢?”
刹那陈贵人被她的眼神激得发抖,强镇安定,“淑妃向来小心眼,定是因巫蛊一事记恨于您,幸好老天有眼,叫她死了。”
媞祯头颈微低,似乎凝神许久,“她是死了,可我的孩子也回不来了。”
陈贵人以温顺驯服之姿徐徐劝解,“您也节哀,别太难过。”
话落半晌沉寂,直到一个膳房的宫女迈入殿中,打破了这阵安宁,“翠微姑姑,贵人要的汤好了。”
翠微一听,急忙迎身而去,“给我吧,晾一会子陛下要用。”说罢便端着放在了一侧圆桌上。
只见那清幽的热气沿碧绿翠玉的碗攀援而升,隔着丈远,却是能闻到一股奇香,香得有些诡异的甘甜。其实飞燕喜春散这东西,一旦使用得时间长就很难戒掉,人一但成瘾,不服用便会心如火烧。听郑娞说皇帝近来很喜爱陈贵人的小厨房,想来已经奏效了。
而陈惜君呢,一心固宠求子,即便暗地与她势同水火,到底还是舍不掉这药的作用。
如是既爱用,不若让陈惜君用个痛快。
她眼神泠泠一转,片刻又是黯然神伤,似蛇信子慢慢倾吐,“这浮生凋零,难过怎么止得住。您说是秦王妃又如何,那么多明媚鲜艳的女子一茬一茬的开,没有孩子荣宠始终就是虚的,这点上我也算跟您同病相怜。”
许是说到了陈贵人心里,顿时也耷拉下了半边眉,“您还年轻,就算是真有什么不好,您也是嫡妻。”然后一句却带了试探意,“这府邸的孩子……不都是您的孩子么。”
媞祯的侧脸有着清隽的轮廓,被淡金色的朝阳镀上一层光晕,戏谑道:“不是亲生到底不中用,东汉时窦太后杀母夺子,最后汉灵帝还不是把窦氏党羽清算得干净?你对他再好也是白眼狼,哪有自己的儿子可靠?”
唇角的弧线勾勒出不屑的轻笑,略瞥了一眼,“历史上被皇帝清算的养娘还少么?
顿时陈贵人手上微微一抖,乌沉眼眸被刺痛,心情有些大浮大起。她虽目不识丁,但偶听人念起史策,她也记得这位一生未育的窦太后,甚至在死后依旧被朝臣将尸体置于城南市舍数日,其下场哀哀令人发指,不觉想起自己欲夺永安王的心思,一时惊慌得双手发抖。
恍然不觉间,媞祯把她的表情尽收眼底,不过尔尔就说起晚膳要去椒房殿陪用,暂回宫中更衣,才从兰林殿出来。
文绣已然从安处殿收拾稳妥前来迎接,乍见媞祯黯然含笑有些不知所以,却听她语气十分笃定,“陈贵人取药取得勤,以后只怕会更勤,叫苏哲再添一味五石散进去,这兴意儿才够足呢。”
文绣一听有些惶恐,五石散这东西伊始于三国时的何驸马,其成瘾性远比飞燕喜春散,一旦上瘾,必须用寒食冷水洗取寒,惟酒欲清,热饮之,不尔即百病生焉。听闻何驸马谋逆被抓,已然吸食到青面缟素,浑若尸状的地步,即便不处死,也悉不过中年。
不觉文鸳有些瑟瑟,“五石散这东西太过烈性,会不会伤……”
却被媞祯一眼扫断后半句话,“所以……才多加些。”
秋日里天黑得早,此时已斜阳近山,如挂着一抹血般凄凄切切。俩人才欲绕过兰林殿旁的假山,忽听得有女人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不觉停了停步子,盯睨了很久才发觉是那个被陈惜君拉下去跟自己擦身而过的宫女。
瞬间敛起眸,点了点文绣的肩膀,一时,发髻上的宝石蝴蝶随风颤出“铃——”地一响,后觉惊散于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