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爷们几个忽然来了兴致要去前院的箭场打几把弓,媞祯因懒不愿意动就没去,显瑀见状也抱着萍萍跟在屋里喝茶。夏日小午后,最是催人眠的,不一会孩子就扇着扇子睡着了,媞祯静静笑了笑,便打招呼叫文绣把孩子抱下去,重新滚了热水续杯。
片刻她道:“班若那日为了救我也是遭老罪了,如今伤可好些?”
显瑀抿了口汤说没事,“人好着呢,姑父特地叫了吴斌生过来,妙手回春的很,小丫头还惦记你,怕你因她伤内疚。不成事,下回来就能跳了。”
媞祯弯起一抹唇色说那就好,不觉拨弄着指上一套通水玉琉璃护甲,“如今咱们单在一个屋里,咱们姐妹俩也可以说些掏心窝子话。”她慢慢抬起头,一眸质问的眼神,“毓嬛到底怎么回事?方才那么拙劣的谎话可糊不住我。”
显瑀一听淡淡柳叶眉忽然扬起,“也没什么事……”看她眼神飘忽,便知不好再相瞒,到底都如实诉说了,毓嬛一事因何而起又因何而罢,前因后果,她说得明明白白。
如洪水猛兽般往耳朵里一钻,媞祯挤了挤眼,声音震震道:“这不明摆着就不老三能做出来的事,肯定是她姨娘!”
显瑀只是惘然地沉静着,却不以为然,“画人画皮难画骨,你怎么能知道?总之她动了歪心思就是不好,不过是发作早晚罢了。”
媞祯的目光却定定落在她身上,回想起从前的过往意味深长,“一个连给她塞钱都拒绝的人,逆着规矩也要出去卖脸挣钱的人,把尊严和傲骨刻在身上的人,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这么作践自己呢?我瞧这事说她与听,她都不屑于做,你们一杆子打死也太武断了。”
显瑀目光如炬,“那她觊觎殿下总是她亲口承认的吧!”
媞祯只是皱眉叹息,“十四五的丫头情窦初开,她分得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好感?就算是喜欢也不算错,及时发现引导便是,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怪只怪她娘把自己闺女的脸皮往下扯,闹得大家都不痛快,芥蒂的芥蒂,心寒的心寒。”
须臾,显瑀微微叹息了一声,缓缓道:“那这样……还是我做过了?”
媞祯回过头发问:“所以那顾家到底靠不靠谱?”
显瑀一听着话立时炸了起来,“天地良心我可真没坑她!我是女人,深知婚姻的不易,才没想给她配个地痞流氓糟践她呢。那顾家确实是个富裕老实的人家,在一波新秀中是最得力的,顾公子的长相人品和性格,放泉州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媞祯松口气儿,不觉想起毓姚退婚那件事,到底还是心有疑虑,“可泉州也太远了,经毓姚一事,我更觉得长安本地更好,天高皇帝远根本摸不准情况,甭说在眼前还敢欺负的。”
显瑀盯着她随手一扬步一摆,因抽动的身劲儿腕上的叮当镯“铃铃”的响,“她又不是跟你一个娘的,何必管她呢。”
“可我毕竟大姐。她确实跟我不相干,但到底是一个姓的姐妹,心狠意狠留外人便罢了,我总不能对亲人也不管不顾。”她拉着她的手轻轻一摇,“姐姐……你写信给顾家调过长安来不成么?”
一声亲情大过天,显瑀心里七分的不愿,到底随着这一声央求罢了,“成倒是成,如果你非要如此的话。”然又慢慢扭过了头,“只怕我愿意如此,人家还未必领情。”
桐荫寂寂,蝉声起落。
不同与外面的吵闹,这里始终是孤寂的。王蓁宓用手梳着头发,这似乎是她寥寥岁月里唯一喜爱的事,听着外头噼里啪啦的吵闹声,她格外的窃喜,拉起丽馨的手不停的说道:“你听……外头轿要到了,我要嫁人了,快、快给我梳头啊,我要做最美的新娘,不可以被石氏那个贱人给比下去!”
丽馨沉默片刻,拿起梳子替她打量,吹着泪涕零说:“您好好休息,何苦操心来着,那、那是……石家人到府里看王妃来了。”
王蓁宓愣了愣,俩手捉在自己胸前,“石家人……石家人?那我是谁?我有家人么?”
丽馨说当然有,“您是王家嫡女,怎么会没有家人呢?”
原本隐隐作痛的太阳穴愈加酸涨发涩,突突地激烈跳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一样。她仰头看着天,又看着她,懵懵的发问:“那我的家人为什么不来看我呢?家人……我、我的家人,我的家人在哪里呢……”
丽馨只是摸她的头,却是沉默无言。她不知道此刻该怎么继续说,告诉她,她的母家放弃了她,不要她了,这太残忍了,被自己家人抛弃……实在手太残忍了。
可如今自己的处境又何其不残忍呢。杨思权已经失去的陛下信任,自己犹如一颗死棋,而王家那儿为了避嫌杜家,不惜将王夫人——王弥亲妹从族谱上勾去,以向天子示臣服之心。前朝正在改天换地,人人惶恐不安,此刻的王家又怎会又闲心想起王蓁宓这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