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而模糊的泪光里,有清泪肆意蜿蜒而下,望穿一张玲珑精小的脸庞,她强撑着挺起肚子,几乎是人甫一一到就搂进怀里,一股脑儿的问怎么样了?可伤着没呢?
媞祯急忙摇头,“没什么事,担心着过来看看您,正好遇着杨副统领了,我一切都好,公主那边也有人接应去了。”
皇后松了一口气儿,有些担忧的问:“那外头到底是怎么样了?忽然间好大的火,是走水了还是……”
媞祯蹙眉,转脸看着远处的火光,“听宫中守军人说,骠骑军反了,第一波攻城已经开始了。”
皇后如遭电击,骠骑军居然反了……她摇摇晃晃退后,“怎么会呢……”
一丛石榴枝探窗而入,拗出一个极绮丽的姿态。媞祯无心欣赏风景,哀哀匀了两口气,“杨副统领已经派人去镇守东西未央门,椒房殿失守已是下步之计,咱们得到先往后撤,这里不安全。”
皇后一手按在桌沿说好,勉强支撑自己不跌,又问:“那陛下呢?”
媞祯说无碍,“已经派人知会未央宫的禁军了,陛下那里有禁军相护,想来应是无事,如今要紧的是椒房殿不宜久留。”
皇后心下如大雨滂沱抽挞,艰难的撑起身子要走,然一步一伤,腹中似有千万东西涌了出来,无穷无尽的疼痛如脱缰的野马齐齐撞向胸口,直直坠入深渊,咝咝地啃咬着。
不经意间痛地弯腰,几乎是一瞬朝后仰去,被杨雪心稳稳的从后托了住。
媞祯回头骤然一惊,叫道:“皇后!”
连忙撑扶过去,然而还未挨着半寸,皇后的身子便如脱落的墙皮一样簌簌而下,移时才觉一股红色的液体从下裙汩汩流出。
禺宁大叫不好,“殿下出大红了!这可怎么办啊?”
外面已经那样腥风血雨了,大厦将倾,一个失足踏错就是性命不保。济阴王府的援军还有多久从密道进城?石舫和霍舫接应是否及时?中领军还能坚持多久?媞祯不敢细想,心头一阵骤跳,仰天只觉身体一阵冰凉。
她揉了揉眉头,忙不迭问:“东西未央门取缔后,奉茶监大概能守住多久?”
杨雪心道:“照骠骑军攻入的形式,中领军最多能守两个时辰,东西未央门被攻破是迟早的事,最多……一炷香。至于或早或晚,还得看济阴王和沈公子的速度了,调兵遣将总没有定数。”
“如今自事发过了多久?”
“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媞祯愣了愣,似乎陷入了抉择。若是此刻留守椒房殿待皇后生产,只怕届时骠骑军一举攻入,到时被做筏子就不止皇后一人,甚连自己都跑不脱;可若弃皇后于不顾……她利用皇后丧女之心本就有愧,而皇后又是对她很好的人,这遭情意她也于心不忍。
看去远处那一片烈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没有贸然下令开跑,“禺宁,先去叫太医,务必看顾好皇后的胎象。”跟杨雪心道:“先叫人守好东西门,椒房殿再坚持一下吧。”
她顺手抽出旁边侍卫腰间的长剑,十几斤重的佩剑在她手里竟有一丝轻巧,“眼下情况危急,能多出一份力自然是好,众人随我守在椒房殿外,务必保重皇后母子的安全!”
太医院离椒房殿不远,自大殿的后门出去,绕过德阳门直穿甬道便到了。太医来的时候,皇后已经痛不能欲,诊了半天脉,竟说要马上催生,立刻派人去熬催产药,随着药效的发挥,皇后开始一声声凄厉的呼喊,如被凌迟一般让人不忍卒闻。
媞祯在外回转着头,庭院内盛满盛夏的清澈月光,若积水空明。偶尔有轻风吹皱一片月影,泛出心湖千波万旋。
杨雪心安慰她,“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痛是肯定有的,您那时小产不也是百般不适?”
媞祯有些担忧,道:“可皇后才六个多月身孕,且不说这个孩子生下能不能保住,就只是六个月的大小,又怎么这般费力,叫声又这么凄厉?”
两人急急到了门口,宫人们进进出出地忙碌着,一盆一盆的热水和毛巾往里头端。她拉住一个宫女问:“皇后如何了?可有生下来的迹象?”
那人急得都快哭了:“催产药的喝了,嬷嬷也在里头转胎,就是生不下来!”
媞祯急道:“还没生就痛成了这样?”然下一秒还未有所反应,忽一个气宇轩昂的声音从耳边闪过:“还不赶紧去多叫几个太医!好好伺候着皇后的胎,朕重重有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