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春寒吹酒醒,甫一掀落的车帘翩然而动,日光沉默自窗格间筛下,是一汪苍白的死水。温钰伸开手掌,是那样没有温度,仿佛眼前的忍耐像没有尽头一样。
良久的寂静之后,终于有人推门而入,请他下车。管彤道:“殿下,周大人来府上了。”
他略点点头,朝颂风谢玉斋去,刚上了台阶,便听屋里有周宜水跟文绣文鸳逗趣的声音,一会说文绣的胭脂不够红,一会说文鸳的发髻像个葫芦,文绣倒是淡淡的,反倒文鸳性子急,给气得到廊下直跺脚。
周宜水看了笑嘻嘻的,说文鸳还跟从前一样爱生气,随后见着温钰露面,连忙把脸上果子渣一抹,拜了拜,“可把您等回来了,我这空闲得慌,尝尝了您小厨房的手艺,真是高!”
温钰笑了笑,转头让人再重新温壶茶来,周宜水撩起袍子坐下,问:“您倒是甚少出门出的这么久,陪老爷子说话去了?”
温钰想起媞祯告诫过他沈望舒的事不能向周宜水泄露,便另找找补,“到万佛寺瞧瞧,那么多眼睛看着我总归不放心,生怕一个闪失不保。”
周宜水说根本不怕的事,“这您可就放心吧,冀州崔氏最厉害的就是机关术,石家跟霍家发家靠得是劫官和海贸,崔家可是正经墨家弟子创世,靠的就是这手艺。再说有乃矜在哪把这关,就是皇帝亲自来把万佛寺翻个变,也绝对找不到咱们狭兵之地。”
温钰嗯了一声,隔着雕槅子看外头发芽的牡丹,“说回来,你今儿是为了什么事找我?”
周宜水呷了一声,敲起脑袋,“瞧我这记性差些给忘了。”俩胳膊在桌上撑起,“您还记得您之前叫曹迩送来那俩个痞子吗?”
温钰细一想,问怎么了。
毓嬛心下大震,急忙敛衣下跪,正待解释,却被温钰一言决断,“你姐姐,是何等宽怀厚道一个人,违着你父兄也要把石舫交给你管理,你不领情,她也不怪,甭管你俩亲不亲,她是作为一个女人设身处地为你考虑过!而你,作为她的亲妹妹,不感恩也罢……居然背着她做下这等腌臜之事!你可对得起她,又可当我是你的姐夫!横竖读的书,是教你置宫规府纪和伦理道德于空物吗?你简直……”
温钰对她此举并没有异议,略略抬手,叫她平身,问起另一个问题:“岳父最近身体好吗?”
后头那话太难听,温钰留下脸面没说下去,只是一直摇头,“去吧!以后这里没得你踏足。只看着你是石家人份上,大家都别太难看,我不会告诉你父兄,但你也好自为之!”
他几乎是质问的态度,语气陌生而冰冷,“你这糕点,确定是要给我的?”
毓嬛嗯了一声,“您说的是,早前姐姐也提醒过我,是我没记心里,疏忽了。看来如今的形式真的很不好呐,殿下心里不痛快,是有什么苦恼?”
温钰眯了眯眼睛,伸手越过点心,端了龙井来喝,“先不要打草惊蛇,不变以应就好。至于百姓居所之处,派人暗中守着即可。”
温钰是个气度娴雅的人,听了这个倒没现出惊讶来,只是静静的沉思,“可早前,羯族的势力点不是让媞祯给端了吗?”
周宜水沉吟片刻,“好手段……那要不要我跟郭子坤说一声,全程搜查一遍。”
周宜水撂下脚站起来,打趣道:“您这姐夫当的还挺招小辈喜欢。”便背过身,摇了摇胳膊,“得!我也没旁的事,能交代的就这么多,吃足了喝饱了得回家陪老婆去喽!”
毓嬛点了点头,向前走了几步坐在他对过,抬头看他又不知所言。
温钰只是接过来放一边,“一家子何须这么客气,只是近来外面很乱,你那摊子还等缓过风头在出摊吧。”
二话不说,同意了温钰的所有布置,风吹竹帘扣在门框子上嗒嗒响,引得他朝外一看,正好撞见宋桧擦着袖子进来,“殿下,石三姑娘来了,您看……要不要请进来?”
周宜水捻低了声,“那俩人不审不要紧,一审竟然蹦出了两句羯族话,扒拉衣服一瞧,您猜怎么着——还真是!”
温钰用长辈看小辈的眼神看她,道:“你难得来一次,正好这有新泡的龙井,先尝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