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就像一方舞台,有人唱着苦情泪涟、身不由己,有人却是枝头独占、诗情画意。围城里的人不受冷,在温室中娇艳欲滴,正如媞祯从睁眼那刻起,就是四角明珠轻摇、绫罗绸缎成千,挑拣起新衣半载,与郎君同坐镜子前画眉,你侬我侬依依。
娇娇糯糯的小姑娘,堆金砌玉,白皙无暇,她指了指为着上巳节准备的孔雀蓝羽攒珠金丝鸟纹裳,仰头看请他评价。
温钰拿篦子给她抿鬓边的发,笑道:“祯儿绝世容光,世上无人堪比,金衣宝妆极美,往后都这么穿。”
媞祯喃喃,“一件万两金呢,你也舍得?”
他点她鼻子,“这点子出息!有什么不舍得的,横竖我都是你的。”说着在她晕着薄红的眼皮上亲了亲。
她却推他,“妆都了,刚画好的怎么赔我。”
他说那好办,又照另一只眼睛亲一下,“这不就对称了。”他语气轻柔舒缓像三月杨,却气得媞祯脸色飞红,非要打上一架。
风一气儿刮进长廊,管彤打个抖,听见里头拉拉扯扯,越听越觉得不对,一个小太监问:“这里头干嘛呢,记不记挡啊?”
宋桧抱着胸倚在大红漆柱旁,笑,“记什么记,真算下来,还不知道多少回没记呢。这档啊,往后免了对谁都好。”
管彤摊手冷笑,“可不是,形同虚设,往后咱把档撤了,看看外头骂谁狐媚骂得最厉害,反正不是我家主子!”
声音不大,像案板上蚂蚁一样,吭哧吭哧的摩挲,温钰跟媞祯闹够一场停下,轩一轩眉毛,朝外道:“你待着聒噪,去把我桌上的砚台洗一洗。”
宋桧幸灾乐祸,骂他活该,管彤气不过,要走也得拉他一块走,到底俩人横着跟螃蟹打架似的,架着下了台阶,把文绣文鸳看得连连取乐。
打发走了人,温钰又重新环她坐下,给她压一压髻顶的点翠头面,“再填个钿更好看。”
媞祯支吾了一声,“可红色的钿也太抢眼些,显不着这身衣裳了。”
温钰细思一想,“你可曾听过‘片片行云着蝉鬓,纤纤初月上鸦黄’,时世妆中,我觉得额黄最美。而且额黄色淡,与珠白画就,美而不艳。”
便坐于铜镜前,取毛刷蘸额黄粉往额前轻扫,又用毛笔勾勒出五瓣的形状。含笑道:“你觉得如何?”
媞祯对镜相照果然甚美,便拉着他手细摸,“多灵巧呐。我挑的衣裳,你画的妆,真是相配呢!”
他浅笑着瞧她,就着她手捧在自己脸庞,“这些天我都想好了,等从宫里回来,就叫工匠把咱们两个院子通开,修成一间大的,咱俩一块住,也不必我今天去你那儿,明天你去我这儿,跑来跑去多麻烦。”
他一想,温馨的笑容就情不自禁高挂,“名字我都取好了,就叫‘朝暮台’,往后咱们得天天见着。”
这是高兴事,媞祯心里却甜蜜又心酸,还生出一股莫名的惆怅,惘然涨满胸臆,连鲜亮的缎子衬着她俏丽的容貌,都少了几分风采。
温钰隐约察觉不对,“你不高兴?”
媞祯摇头,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转进怀里坐,她不能明说苦衷,只能宛转其词,“只是这样显得忒没规矩些,咱们刚从风口浪尖下来不久,还是少惹人非议的好。”
温钰拿手捋她耳边的碎发,“天下夫妻哪个不是同屋而寝、同塌而眠,难不成她们没老婆?我现在就是照你说的做,凡事多考虑自己。”说着亲了亲她白皙的指节,“甭管外人眼里你是谁,我眼里只当你是我的妻子,是我的心尖尖儿。”
皇室里上|床夫妻,下床君臣的。可他却愿意从云端里跌下来,就做个普通人,享受普通人的快乐,本来和那些不想干的妾侍搅合在一起,他都觉得玷污了她的门楣,如今他是什么都不想管了,别人爱怎样怎样吧,他只过自己的小日子。
铜镜里映出文绣文鸳腼腆的笑脸,媞祯立刻推了他一下,“再乱来我真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