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州,春来风景盛貌,是踏青一绝,又坐落长安脚下,素有“小长安”之名。然而这个山水婀娜的地方也是中山王的藩帮属地,阙氏攻不进来,温钰也走不出去。
这就是一个死地。
可以媞祯之意,杀他绝非是她本意,总要有个目的,能控制局势引他入瓮容易,可控制局势今后的走向难,除非她捏住了通关的机要。
“前儿郑懋还发信问援兵,谁知援兵刚出孝义城就受到了阙氏的围剿。”管彤捏紧了衣袖,“如今南下至此,离中度之距是愈发遥远。”
君玉临窗而坐的影子瘦削,他双目微垂,似有沉思,“中度不中度的,也不过是远水救近火,即便是到了中度,眼下之急也未必可解。”
“说到底,仅凭舅父手中的五万精骑,根本无法与植根朝堂数载的阙氏抗衡,即便侥幸取胜,又如何抵挡得了藩帮的明枪暗箭,打从一开始,这就是个死局,想要彻底破局绝非易事。”
所以,若懿林仙馆的行刺是出自中山王之手,那蒙获之所以数日耽搁,想必是因为他的亲舅父生了将计就计的心思。他想拿他做草船,搭着中山王利刃投靠新主。在这样的局面下,温钰已是独木难支。
如今蒙获尽心尽力,不过是因为他过了试探的练金石。
想想看真是枉然,这份凉薄的亲情,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只想他母亲被逼自尽时,是否已经疼到得心锤血泣呢。
外边飘着毛毛细雨,顺着窗口落在温钰手背上。这星点凉意在皮肤漫开,恍惚间,他倒真的有了些点别的念头。
解铃还需系铃人,今他身缚雍州束手无策,那系铃人想必也该在不远处。
管彤拎起茶壶,倒盏清水奉在桌上,“您别灰心,好在雍州城下有中山王坐阵,一时半会阙氏火攻不进。”又笑着搓搓手,“嘿嘿,灯下黑嘛,这才叫伸手不见五指,就算中山王心有鬼胎,也未必能想到咱们就在他眼前。”
“如今你还出得去吗?”温钰饮了口茶,喉结浮动,“我想让你替我寻一人来。”
他双眸一抬,“谁?”
“谢湘。”
管彤脸上一阵清白交错。
提起这个名字,佛若掩埋深海的记忆被浪涛席卷上岸,年少的温钰曾暗生过一份青梅初窦的情感,只不过那份感情还没来得及开结果,就已石沉大海。
其实并不是不能如愿,而是温钰选择了放手。
管彤还曾劝他,“殿下若是真心喜欢那姑娘大可请旨收房,未必非太子妃之位不可,良娣、宝林也是好的。”
可温钰却没法跨过心里那道坎。
他看着穿梭在林间的云雀,微微一笑,“可我……不能用我的喜欢困住她一辈子,她明明是自由的。”
衣带翩翩停在管彤眼前,月色银纹的袍脚漾起潋滟水光,那晌温钰已端着茶杯沉吟良久。
到了这个份上,再耗下去只会停滞不前,媞祯存心将他至于此地,就是本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算盘去的,想要躲开,已非可能。
若他不主动现身,只怕她的手段更会层出不穷,不如再见一面,就当了尽尘缘了。
温钰起身,慢慢踱到了梨木卷头案前,从案上抽落一张信纸,提笔蘸墨写下一行簪小楷,转手递交给管彤。
“找到谢湘之后,把这个交给她。”
管彤手接信笺,曼声应了。
更漏辗转,很快上了永夜。窗前树枝交错缠绕,月华筛过树叶迷离成碎碎的明光,落在枕畔,这夜温钰又失眠了,看书看到四更天,才吹了蜡烛安置。
第二天天色不好,卯时又开始下雨,天空阴雨连绵,然而就在巳时三刻的时候,一卷袭风破烟云,阳光泼天倾洒,枝妖艳明丽。
一直等到正午守卫交接,温钰才踅身从西厢的侧门沿着曲折石径潜入后院树林,林深幽闭之处有一面破坎小门,刚好可通一人出入。
门外管彤早已拿好斗笠,在马车上恭候。温钰倚着车壁,合眸假寐,一派雍容闲雅的外表,心甫一凌波微动。
年少时你暗恋的人怎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