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赔罪
这日的东京城依旧冷意逼人,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但进了皇城,尤其是在大相国寺周围人马就多了起来。
而自大相国寺向北眺望,可以望见鳞次栉比的楼宇巍峨耸立。这些楼宇坐落在宫城宣德门外,却比宫城还要高耸入云。
这些楼宇高低不等,最高的有五层,最矮的也有三层。每层之间有虹桥廊榭相连,而在桥外更有辽东一带上等的兽皮包裹,里面有暖炉烘着,使得无论桥上、廊上还是大小厅堂、单间都是暖意熏熏。养在里面的各色卉也是常年不败,香气迷人,更显得生机盎然了。
这些楼宇有一个共同的名字—“樊楼”,乃是宋家姐弟的产业。
这天的樊楼热闹非凡。食客们摩肩接踵、纷至沓来。他们穿着厚厚的袄子,头戴珍贵兽皮缝制的帽子,两手交互抄在颇为宽大的衣袖之内,望见了熟人便嘻嘻地迎上去打招呼,嘴里哈出阵阵的白雾。
“刘二郎,今儿宋五嫂大摆宴席,尽请咱们这些大肚皮的食客,为的是什么事呢?”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向身旁的友人打听着。
这刘二郎用胳膊粗劣地擦了擦鼻子,笑着说:“老兄你都不知道,我哪里知道去?不过现在可还在‘国丧’内,宋五嫂如此招摇就不怕兵马皇城司的人来找麻烦?”
“嗨!你看你操的这份心!”中年男子颇为鄙夷地一笑,解释:“人家樊楼就在这宫城边儿上,耳目不比你我灵通?再者说……”他向宫城的方向一努嘴:“里边儿不是传出信了嘛,端王今日正式御极,正在紫宸殿接受百官朝贺。宋五嫂这个时候摆宴席,也有个祝贺新皇登基的说辞。皇城司的人又不傻,何必走这一趟。”
刘二郎听的连连点头,笑呵呵地说:“倒也是倒也是。只不过樊楼一向费银子,今日却是分文不取,可叫人有些着慌。”
“嘿!穷命!”中年男子揶揄了一句,二人对视了一眼,都哈哈大笑了起来,接着便互相拱手,一同跨进了樊楼的大门。
樊楼正门的一楼厅堂华贵大气,比起长风楼和茗楼来不知宽阔了多少倍。尽管如此,此时也已经高朋满座,一派热闹喧嚣的景象了。
“鱼来咯!”一声接一声的吆喝,几个四十来岁的焌糟端着热气腾腾的鱼盘在人群中穿梭着。她们脚步极快,身形稳健,嘴里还不断地吆喝着:“醋鱼!醋鱼!汴河里头新鲜的鱼!”有的两手各托一个鱼盘,有的是单手托盘,但无论如何都端的四平八稳,无一滴汤汁洒溅。
再看这鱼鲜红透亮,鱼眼圆睁,鱼嘴微启,轻轻一嗅香味扑鼻。鱼的四周更有细小的葱、雕刻成朵的红萝卜作为点缀,更衬托这色泽好看。
“嘿!宋五嫂的醋鱼名震京华!平日里不起这银子,今儿咱可有口福了!”食客们也是高声叫嚷着,欢笑声、吵闹声响作一团。
一个年约五十上下的老焌糟也不知是从二楼的什么地方走来,跟在她身后的还是数十名身姿曼妙却都穿着素衣的年轻女子。
老焌糟站在二楼的回廊边上,女子们则像水纹一般朝两翼散开,绕着二楼的回廊形成了一个扇形排列。她们居高临下,可俯视整个一楼的厅堂。
“曹妈妈!今儿是什么日子,宋五嫂把人唤来吃喝,却也不出来见人,究竟是什么道理?”楼下已有食客在高声询问,引起一片附和之声。
这曹妈妈会心一笑,步子微微上前,单手扶着栏杆,先是一句揶揄:“就你赵大郎话多。与君同姓,还不该持重些?”
这是一句玩笑话,众人也都“哗啦啦”地笑了起来,笑声沸腾,如同是放炮仗一样震人耳朵。
她的话经由那些年轻女子层层传递,传达到了这足可跑马的一楼大厅的任何角落,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的五嫂子会出来的,我呢不过是个走过门的。”曹妈妈笑着说:“想必大伙都知道,前些日子茗楼莫家的嫡女莫荷露不慎失足跌下了金明池去,险些害了一条性命。而就在此事的前不久,咱们五嫂子的胞弟才谢绝了与莫荷露的婚事。这件事整个东京城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这论起理儿来,到底是咱们樊楼的话短。所以今日,咱们五嫂子特意在樊楼摆开这河鱼宴,宴请四方宾客,只为向莫家赔罪道歉。”
“哦……”曹妈妈一番话说完,楼下起了一阵阵闷雷似的呼声。大家彼此张望,但都没人出声议论。
曹妈妈“啪”地一拍手掌,又提高了嗓门说:“好了好了,我的戏可就演这么多。后面的话还要让五嫂子和我们轩儿哥来说。”
她说完便转身离去了,那些跟随她而来的女子们也都莲步婀娜地徐徐而去,宛似是仙女一般。
待曹妈妈和这一班女子退走,迎上来的是百余名乐工。他们聚集在回廊的正面,一楼无论是在什么方位的食客,只要抬头就能看见他们。
乐工们穿着素衣,手里握着笛子、胡琴、筝、瑟、琵琶之类的乐器,却也都斜靠在肩,没有立即演奏。
只听“哗啦”一声,同样是在二楼的一间雅室的门忽然被打了开来。这间雅室就在乐工们的正对面,坐在里面的人可以最清楚地欣赏到乐工们的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