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有人拥吻有人跟铁皮门较劲
林沁记事早。
如果把记忆拉成一条长线，线的开端大概在一岁之前。
画面中的幼童小小一只，正扶着茶几边缘晃晃悠悠往前挪动，抿着小嘴练习走路。
触发记忆开关的是院落中传来的争吵。
尖锐的嘶吼、指责，持续了五六分钟。
小林沁能分辨出那是妈妈的声音，虽然与平日温柔的音色全然不同，幼儿对母亲天生的亲近感还是让她想要转身探望过去。
但接着便身体一轻, 被外公抱起来送往楼上卧室。
身体随着外公的动作上下晃动，她伏在对方肩头，朝光源处眨巴眨巴眼睛，依稀从耳边的低喃话语里分辨出“爸爸”、“妈妈”两个简单词汇。
整个片段像是模糊光影里闪烁而过的梦境，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甚至每一次回忆起来都会怀疑是被外界冗杂信息所影响而产生的错觉还是真有这么回事。
但这件事却还是离奇荒谬地在林沁脑海中留下了一个固执的认知。
父亲之所以从未出现, 似乎与当时林伊女士责骂的那些人有关。
不过在她一岁之后林伊女士就恢复了高强度工作，母女见面越来越少，那天的人也没再出现过，两位老人也从不提起父亲。
林沁便搁置了那些毫无缘由的猜测。
直到今天，真正得知父亲的死因。
身体先于理智做出反应，眼泪大颗大颗地夺眶而出。
她感受到严叔叔从侧后方抱着自己，耳侧扑来温热的气息，热气裹挟着柔声安慰的字句钻进耳窝。
林沁却一个字也听不清。
仿佛是记忆源头的画面突然之间与现实重叠在一起，她还站在矮几边上，颤颤巍巍地转过身，看向客厅门外白茫茫的日光, 光线里似乎有个父亲形象的男人走了进来。
她用尽全力仰起头，睁大了眼睛，怎么也看不清背光站立的那人长什么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 人影消失。她恍惚中又看见了母亲。
林伊女士脸上带着点忧色, 但不影响那份一如既往的漂亮和张扬。
她伸出纤长柔软的手抚摸小林沁的额头，“沁沁，你有妈妈，妈妈会带着爸爸的份一起爱你。”
林沁眨眼推开悬在下眼睫的大颗泪珠，心里默默念着, 他们爱我。
那自己，也是爱他们的吧。
所以才会下意识探究与父亲相关的蛛丝马迹，在不清楚真相之前就跟随直觉参与到这件事里。
林沁不是没思考过父亲的去向，但她过早理解了死亡含义，也听到长辈提起过“殉职”，便没向外展现过对父亲的好奇。
可因公殉职……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方式？
她深深吸气，有些发酸的鼻腔通畅了些，感官随之收拢回来。
严叔叔不知何时从身后转到身前，微躬着后背，笨拙地用指节抹掉她的眼泪。
可小姑娘的眼泪越落越多，他不敢离开去拿纸巾，只能小心翼翼蹭着她的小脸，心脏跟着泛起细细密密的刺痛。
“严叔叔。”林沁回过神，清冽声线变得有些沙哑，还带着点掩饰不及的哭腔。
严商从没见过小孩脆弱的一面，一时心疼得无以复加。
迭声答着：“我在，叔叔在呢，宝宝受什么委屈了？跟叔叔说说？”
林沁吞咽了下，举起手机，解锁后递出去。
严商第一反应是网络舆论问题, 下一秒便否决掉。以小姑娘的心态不可能被网络影响。
他用手背蹭下悬在林沁下巴的水珠，另一只手接过手机，紧接着瞳孔猛然紧缩。
这是…丛哥？！
彭礼发给她的吗？！
放大的照片正巧被挪到屏幕正中，他甚至还没扫视旁边的文字就能猜出内容。
林沁已经停住了失控的眼泪，叫了声：“叔叔。”
“我在的宝宝。”严商摁下锁屏键，把手机放到玄关柜子上，无比怜惜地拥住林沁，手掌安抚地落在头顶，低头吻了吻她的眼睛。
“宝宝，过去了，都过去了，会得到解决的。”他说着安慰的话，心里却有些无力，只能更把人抱得更紧。
林沁目光落在手机上，怔愣了会，说：“叔叔，我…我只是有点不能接受…”她想过无数种因公殉职的可能，可从没想过父亲死前受过这样的折磨。
甚至…连一具完整的躯体都没留下…
“叔叔知道，叔叔知道……”严商低声回应她，不停安抚，“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别害怕，有叔叔在呢……”
他刚才收到了特区那边的最新消息，但还不能告诉林沁，所有的一切要等到尘埃落定那一天才能公之于众。
便转移小孩注意力道：“宝宝饿不饿？叔叔给你煮睡前甜汤喝怎么样？”
林沁宣泄完情绪，兴致不高，“不饿，我想睡觉了。”
“好。”严商听她声音状态，稍放下心，把人打横抱起，“叔叔送你回房间。”
……
从这天起，林沁做什么事都恹恹的。
过去是清冷淡漠，但举手投足间透着股年轻人的精气神和灵动感，现在却肉眼可见地多了些黯淡神色，除了去公司帮忙就是窝在屋子里看书。
严商每天变着法做好吃的哄她，见缝插针地开导安慰，可惜收效甚微。
直到月末周六这天，陆万疆送来几张门票。
“小鸣那拳场不是被你端了吗，这回搞了个正规的，射击俱乐部，有空你带大侄女去玩。”
严商正站在岛台边给小孩做gelato，闻言斜他一眼：“拳场是依法取缔，和我没关系。”
陆万疆放下票，探头探脑地凑过去摸走一小把蓝莓，“好好，跟你没关系。”
“不过我觉得小鸣托我送票是有讨好你的意思，生怕你因为大侄女再去砸他馆子。”
“嗯，知道了。”严商关了火，拿来调制好的草莓果浆倒进熬煮冒泡的奶浆里，混合后一起倒进搅拌器，搅拌均匀再转移到速冻冰淇淋机里。
等到每一种口味都处理完，转过身收拾餐台，“你还不走？”
陆万疆：“不是？我来都来了，这么热的天你不给我吃点啊？”
“自己出去买。”
“……”
但陆万疆还是没走。他听严商说小孩心情不好，特别自告奋勇地跑去敲门。
“大侄女！你躲屋里干嘛呢！”
正准备敲姜磊恢复工作的林沁：“……”
她打开门：“陆叔叔。”
“你干嘛呢？怎么看着这么没精神？要不要下楼打游戏？”
林沁：“不了。”
陆万疆没听见似的，拽着她往电梯走：“老严做了冰淇淋，估计快冻好了，你不去他不给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