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他们何必做出这一副团锦簇的虚假模样呢?!”
纪文宣悠悠问道,“云大人,可知道什么叫做捧杀?”
“既然云大人还不明白,不如老夫再来问你,你若是都能答上,此事就此作罢,我便不再过问,如何?”
云至自信点了点头。
“云大人你分地于民,地从何来?”
“荒地甚广,何愁无地?!”
“好,如今有地,是谁人来分?”
“那自然是官府了!”
“云大人既然说是官府,那官府中的又是何人?”
云至好笑道,“那自然是衙役还有各级大小官员了。”
“好,那这些官员又从何而来?”
云至渐渐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语气也不复此前坚定,“自然………是………朝廷选的官员了………”
“那如今选出的官,都是些什么人?”
“他们………他们大多都是陈留当地乡绅世家之子………”
纪文宣也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叹道,“云大人一腔赤诚,可这天下之人,却不是个个都像云大人你一样。”
盛少青在一旁听的也不由点了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纪文宣这不就是她的嘴替嘛!
云至是个极为乐观的理想主义者,但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像他一样,对他所规划的美好图景充满期待。
云至皱了皱眉,“可分田于百姓并不会影响他们这些人啊!相反的,长远来看,一旦陈留富庶起来,他们得利并不会比现在少啊!”
“难道这里的人都会是这样的鼠目寸光之辈么?!”
纪文宣摇了摇头,“云大人你出身云氏,自小就生活在京中,衣食无缺,出行有车马随从,进门有仆妇管事,从未见识过这人间疾苦,自然也就没见识过这人的贪欲,能有多可怖。”
“你以为今日分的是朝廷的地,可在他们眼中,你分的,可是他们世代的祖业。”
“他们不过是不敢同你这大有来头的尚书作对,曲意逢迎之下,编造出一份好看的奏报来哄哄你高兴便得了。一月之后,你自回京做你的高官,他们自收回自己的土地,继续做自己的豪奢巨富。”
“他们!他们竟敢!他们怎么敢?!”
纪文宣无谓的摇了摇头,“怎么不敢?”
“太后手中那份奏报,不已经说明了一切么?”
“你今日疑惑问我,为何这人会比田多,本相如今便告诉你,并非是人多,而是田少。而且本相笃定,如今这陈留之中没有田地的人仍然大有人在!”
云至被纪文宣坚定的语气骇住,一时有些愣神,反应过来后立刻就要告退,他现在就要去收拾那群阳奉阴违还敢沆瀣一气,欺上瞒下的兔崽子们!
“站住!”
盛少青连忙没好气的拦住了云至,怎么陈留这地方是有毒么,一个两个的在这里就跟炮仗一样,一点就炸?
“此事牵连深广,你现在去是要把陈留的官衙都给吾掀翻了么?!”
云至一时气急,“当初就不该让他们为官!这样一群娇生惯养的纨绔,如何能担得起一方父母官的重任?!”
盛少青和纪文宣对视一眼,心里同时达成共识:快了,快了,就要收拾他们了。
“那已经如此,你打算怎么办?”
云至怒道,“有一个抓一个,有两个抓一双,总不能让他们一面吃着朝廷俸禄,一面阳奉阴违朝廷策令吧!”
云至越说越气,“实在欺人太甚!尤其是陈留附近这几个镇子的乡衙,我当初还体谅他们辛苦,以为他们是工作不慎有失,却没想到,是故意而为之!”
盛少青又打开那本奏报,指着那几处镇子的名字问道,“这个青石板乡,还有路井镇,它们的乡正都是何人?”
云至想了想道,“青石板乡的乡正是王远,而路井镇的里正……好像是叫王顺。”
“怎么都是姓王?”
见云至面露怒色,盛少青也不敢再问,只看纪文宣,看他默默用嘴型说道:“这里是王氏的祖地。”
陈留王氏?
“难怪!”
云至平复了好一会才道,“此前太后追查宫中失物,在官衙之中发现被转移进来的赃物,便是陈留王氏的手笔。当时,已经处理了不少王氏之人……却没想到……”
“那些事云大人都没想到是王氏作梗,云大人还是有点天……”
盛少青看云至刚平复下去的火又要冒了出来,硬生生又把“真……”噎了回去,只吐出来个“哈……”
纪文宣扶额继续比口型:“云至的母亲姓王。”
盛少青:…………………
这不就是天下世家一家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那云大人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盛少青就说嘛,云至怎么一提起是陈留中有人作梗就这么激动,原来这是没被外人坑,却被自己家亲戚给骗了啊。
不过,盛少青猜测,在王氏人的眼中,云至才是那个叛徒吧。
毕竟云至一说均田,哪里都不去,偏偏来了陈留试点,这外孙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云至咬牙道,“那自然是……要给百姓一个交代了!”
“太后当初大义灭亲,发配了自己亲弟弟去给先帝守陵,臣也自当效仿!”
盛少青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怎么都喜欢拿这个事说事啊………
盛少青连忙转移话题,提建议道,“不如,一起去这几个地方看了,之后我们再做定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