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算前路艰难险阻无数,他们也需得披荆斩棘而去。
怕就怕,太后顶不住这压力,倒向旧党,以皇帝之令压制他们,腹背受敌之下,他们土崩瓦解,也就只是瞬息之间的事情罢了。
看此前太后对卫振的态度还算坚决,对冯氏也毫不手软,纪文宣才对盛少青有了些信心。
不过,太后能自己提出这分科而考,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先帝起初只说这后宫之中唯冯倾算上有才,可将元澈托付于她,但军国大事,仍以辅政大臣商议为主。
可他想做的事,就连平日自诩胸怀广阔的薛无极也极为不赞同。
他如是说:“纪老,您一把年纪又屹立几朝,若是有心,看着新帝长大,太后交权就是了,若是无心,过些时候致仕游山玩水岂不美哉,又何须学云至此等沽名钓誉之徒?”
薛无极的话是有道理,甚至在此前他就是这般规划的。
他的子侄之中能力卓群者不少,女儿中唯有宝钏让他放心不下,如今也算是有了依靠,纪氏如今烈火烹油,鲜着锦的声势排场,任谁不赞一句纪氏如此,有当年王谢之遗风!
可旧时王谢堂前燕已然飞入寻常百姓家,纪氏如此,大凉更会如此。
自先祖入关百年以来,看着愈发热闹繁华的京城是比锦朝末年破败时好出不少,可就算将如今的南景赫连都加上,都比不过锦朝初见颓势的模样。
居安思危,这四个字看着轻飘飘却有着千斤之重。
盘根错节的世家、固步自封的关外旧臣,他早已看出这繁华之后的黑暗底色。
先帝同他们斗得心力交瘁,这才有了几年的喘息之机,却没想到天不假年,先帝猝然驾崩,留下只有膝下独子和后宫寥寥几个女人。
薛无极持中,王庭和吕世昌就更不可能支持,他只能向上求解。
陛下年岁小,身后只有太后一人,那太后其人如何,就变得至关重要起来。
先帝只说太后有才,却没说她有何才,诗词歌咏之才也是才,治国理政之才也是才,而这两者一般很难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更何况是一个女人。
不过,现下看来,太后在后者上更有天赋。
纪文宣目光沉沉,他太明白势单力薄的苦楚,当年为避开衡阳长公主远走他乡时的那种狼狈,他永志不忘。
于是,他对薛无极说,“云至不是沽名钓誉之徒,只不过志存高远而手段单薄了些罢了。”
“目的太明显且高调的人,很容易就会被世人认为是沽名钓誉,但本相看人是否是作秀来引人侧目,只用一招。”
“那便是,看他做了什么。”
那时薛无极目光之中恍然有光亮点亮,只不过瞬间又被熄灭,却而代之的是更为死寂的墨色。
“纪丞相,既然道不同,那便不相为谋。薛某虽然不才,却也明白纪丞相今日能对薛某说这些,是看重薛某,薛某只能保证不阻拦您,日后如何,薛某只求无愧于心。”
他密会薛无极那天,仿佛也是像今夜一般的一个雨夜,不过那时已入暮秋,京城正是一场雨一场寒的时候,薛无极的语气也如外头天气一般寒凉。
“有准备?”盛少青轻笑着,侧耳听着窗外的雨声,她可太有准备了,“想来纪丞相是已有万全之策了?”
盛少青自信的问句却换来纪文宣犹豫的摇头,“臣没有。”
“想来云大人出京时也是抱着背水一战之心的,这样的事情,又怎会有万全之策呢?”纪文宣苦笑着,又想起了薛无极对他的警告:“纪丞相,您可要想好,您这一世英明,或许就会毁在这一策上。”
“您久居高位,定然比薛某更明白高处不胜寒这个道理,或许您会因此名垂青史,成为千古一相,可您也要看明白,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为了这不切实际的名头前赴后继,甚至最后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而今,他又要用薛无极对自己的警告来警醒太后,她今日答应之后可能会面临的风险。
“太后,臣.臣”,纪文宣看着盯着自己一脸好奇的盛少青,眼神中尽是青年人的真挚和热切,那些令人颓丧的话还是没有忍心说出口。
“臣既然今日开了口,来日必当全力以赴,但.若有一日太后不愿再冒险时,还请保护好陛下,一切.都是臣的错。”
说完,纪文宣抬头看向盛少青,眼见盛少青脸上的表情从好奇变成惊愕,纪文宣只好苦笑着藏起那些无奈。
太后,毕竟不是先帝。
有些话纵然能说,可不是想要的倾听者,那也就失去了开口的必要。
太后既有这样的态度,那就足矣。
纪文宣转身离去时,盛少青敏锐的嗅到了一丝寥落和孤寂,眼前这个瘦到极致甚至有些干瘪的小老头,身上散发出仿佛动物本能般垂死挣扎的惊人气势,带着一种别样的寂寞和壮烈。
“纪丞相”盛少青想要张口唤住纪文宣,却也不知道叫住了他该和他说什么,这三个字就一直哽在喉头,直到纪文宣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盛少青都久久没能回过神来。
“太后不愿冒险时,还请保护好陛下”
“一切都是臣的错”
纪文宣的话盘旋在盛少青的心头,过了许久,盛少青才开口问系统:“你说纪丞相这是什么意思?”
【宿主,您自己其实清楚的,不是吗?】
盛少青又沉寂了下去。
“我其实不是很理解。”
“他这算是在立军令状么?”
旁人说的不平不归,就像是高考前的誓师大会一样,只图一个鼓舞人心,可纪文宣说的她却萌生出当真的冲动来。
“他这样,我真会相信的.”
纪文宣只字未提困境,却让盛少青真的生出几分忧虑来。
系统顿了顿,【如果按照标准测算,现在并不是改制的最好时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