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开走了,很快消失在博拉特的视野里。
博拉特也管不着了,在货栈大门口往南几十米的地方是警卫监控室,那里有人在值班,摄像头会从各个地方把图像传回那里,有什么违法行为,自然会有别人处理,轮不到他操心。
至于大晚上的还来拉货——那就更不关他的事了。
货栈再次恢复了安静,一阵风吹来,博拉特瑟缩着脖子,赶紧躲回值班室。
在监控室的屏幕上,一辆35吨货柜车直直地在货栈的柏油路上行驶着。
在13号仓库前,货车停下。
司机跳下车,把货柜门打开以后,从里面下来四个同样壮实的东欧人。
“哇,看看,他们的力气可真大啊——”
在监控室盯着屏幕喝咖啡的警卫发出惊叹声,吸引了旁边正打盹儿的同事。
在屏幕上,一个人抱着四个纸箱子摞在一起,健步如飞地朝着货柜里走。
“箱子里装的什么?”
“那箱子上——”那个警卫特事儿的调整着摄像头的角度,“是苹果吧?也好像是橙子。”
从货柜车里走出来的大汉突然抬起头,眼神凌厉地朝着右边水泥柱子上方的摄像头扫了一眼,又马上低头,快步朝仓库里走去。
五个人每个人都搬的很快,只一会儿的功夫,仓库里的东西好像就搬完了。
那个刚才看过摄像头的人抱着一箱苹果最后一个走出来,但是不知道是被什么绊了一下,他向前趔趄了一下。
“咵啦——”
纸箱子掉在地上,摔散了,红色的苹果滚了一地。
正要上车的帮工又都跳下来,帮着捡。
他们互相之间说了几句话,好像是在为这摔散的苹果该怎么处理而讨论。
讨论很快有了结果。
司机接过了苹果箱子。
其他人进了货柜,司机把门拉上,把他们锁起来。
“哦,伙计们,看来我们有苹果吃了,”守监控的警卫开心地拍手。
“不一定是给你的,”旁边的同事不同意,“你什么时候见俄罗斯人大方过?”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俄罗斯人?”另一个人反问,“兴许是保加利亚人也说不定。”
“反正差不多……”
于是剩下的时间转为争论搬货的傻大个儿们是哪国人。
守在门口的博拉特把栏杆升起来,监控室刚才通知,那辆货柜车正在朝门口开。
栏杆刚刚升起不到一分钟,打着远光灯的货柜车就驶近。
不过在出了大门以后,货车没有加速离去,而是靠右边停下了。
司机跳下车,捧着一个纸箱子快步走到有些不明所以的博拉特面前,脸上带着有点儿僵硬的微笑。
“送给你的,”司机解释道,“刚才搬货的时候,这箱摔散了,没办法交差。”
“这样——可以吗?”博拉特有点儿迟疑地。
“没关系,”司机始终保持着友善的笑容,“拿着吧,交个朋友,我们都是来德国讨生活的,互相照应才好。”
“哦,谢谢——”
博拉特接过来,被它的重量压的差点儿掉在地上,不由得对这个司机刚才的举重若轻感到吃惊。
“不客气,”司机指着箱子,“苹果,来自美国的问候,哈哈哈……”
他大笑着朝博拉特打了个招呼,回身飞快地跑走,轻盈地跃上货车,开走了。
博拉特赶紧把箱子放在地上,这一大箱怕没有25公斤也差不多了,这个司机就好像拿一个空箱子一样。
“嘿,博拉特,别想独吞啊!”
肩膀上的无线电突然响了,吓了博拉特一跳。
“我们都看见了,”无线电里有笑声,“一会儿库里斯去拿,你可别藏起来啊!”
“来个人来拿最好,”博拉特还在想那个神经有点儿不正常的司机干嘛笑那么开心,“太重了,哦对了,那个司机的力气可真大。”
纸箱子的底已经裂开了,从缝隙里可以看到红色的苹果正散发着诱人的果香味儿。
箱子上用英文在左上角写着cortland,这是苹果的品种,这种苹果略带酸味儿,与本身的甜味儿形成了美妙的混搭,可以做成苹果派,或者沙拉,非常受欢迎。
博拉特从箱子里拿出一个,仔细端详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
没有化肥的味道,是有机绿色食品。
要是给自己的库尔德老婆带上一些该多好——
想到这儿的博拉特眼神一黯。
她在回娘家探亲的时候被恐怖份子杀了,还有他才七岁的孩子,他想不明白一个七岁大的孩子因为什么而触怒了那些疯子,可是他无能为力,作为一名医生,拿起枪去伤害别人他是做不到的,可是在他的家乡,这是懦夫的表现,于是他来到这里,期望可以重新开始,可是——
“嘿,博拉特!”北边监控室里跑来一个人,离着老远就挥着手。
博拉特暂时从回忆中摆脱出来,朝着来的同事摆摆手做为回应。
空气中有了一丝暖意。
又一年的春天要来了。
有的人继续绝望,有的人继续过着平淡的生活,有的人命运已经悄然在改变,只不过自己还处于懵懂未知的状态。
不管怎么说,生活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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