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看向她,秋水明眸漫不经意地扫过,跟着微微笑道:“平律中有‘贼从甲室,贼伤甲,甲好寇,其四邻,典老皆出不存,当论’一条,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见沈三摇头,云清敛下嘴角的弧度,“这句话的意思是,对于四邻周人遇事而不救,无论其四邻、典老、亦或是围观者,是否参与此事,都要以刑法论处。”停顿一下,她补充:“目睹他人杀人而不报官不相救,在事后半年才来官府检举,可处徒刑。”
她话说到一半时,沈三的身体已经开始颤抖,说到最后,沈三的整张脸都被汗水覆盖。
云清还虚心地向御史大夫求教:“这位大人,我说的可有错漏?”
御史大夫板着脸,言简意赅道:“并无。”
沈三抖得更厉害了。
云清给了他缓冲的时间,片刻后才继续道:“现在我再问你一次,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当日真的是我主动生事杀的人吗?”
沈三不语。
御史大夫看出了门道,沉着脸厉声喝道:“回话!”
沈三咽了几下口水,忽然颓废地歪下身子:“小人……小人能认出您,是因为几天前有一位小姐曾经给小人看过您现在的画像,小人仔细回想,才发现您和那次在街头杀人的小乞……小姑娘是一个人。”
云清和刑部尚书都没说话,沈三瞄了眼,更忐忑地开口:“当时您杀人的事情,小人看的真真的,是因为那两个乞丐要抢您的东西……还要动手打您,拳脚相加之下又持刀相对,您反抗时一时没注意才不小心杀了他们的。”
沈三接着又道:“小人当时在旁边看着,其实是想去报官的,但小店的跑堂才溜出去没多大会儿就来了一批人,他把昏过去的您带走,还打扫了街上争斗的痕迹……小人就想着,杀人不是什么好事情,既然已经有人帮您打扫干净痕迹,那小人还是别再多嘴的好。”
“你们有没有想过,须得是多么凶险的情形,才能逼得一个弱女子徒手杀了两名成年男子?”安阳桥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国公主意外流落到贵国,贵国不知身份不以贵宾之礼待之也就算了,贵国随便一个腌臜浑货都能欺负到我国公主殿下头上,我国没有到贵国要个说法便罢,贵国还反咬一口,说起我们的不是了,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御史大夫道:“若为两国交往,此事确实是我国待客不周,但这不意味着我国就能任由贵国公主杀死我国百姓。安阳丞相,放在任何地方,也没有你这样的道理。”
安阳桥没想到这个官员如此不知变通,当即讽刺道:“事关两国邦交,大人您真是秉公办案!”
御史大夫理所当然地颔首:“为国办差,理当如此。”
安阳桥:“……”
“既是为国办差,自当遵循国法。”云清衔笑问他:“《平律·斗讼律》其九,‘两相殴伤论如律’中提到,诸斗,两相殴伤者,各随轻重,两论如律。后下手理直者罪减。《疏议》中更有条款:“假乙不犯甲,无辜被打,乙是理直,若因殴而杀甲,本罪不至死,可视情形酌减。极特殊者可免罪。”她坐回位子上,眼神直直地落向上首:“不知几位大人以为,我这情形算不算得上是极特殊?”
论身份,她是邻国公主,两国明面上未起大的波澜,论案情,是平国百姓挑衅在先,若不是这位容乐公主能打,这位公主殿下真死在了他们平国,两国一场大战在所难免。论国法,这小姑娘对平法的熟悉程度不比他们差,说起律法来头头是道,能把他们堵得哑口无言。
法律部分参考李晓乐《浅谈中国古代的正当防卫—从夜无故入人家谈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