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生门绑架姜恒的时候,姜恒才六岁大,他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呢。
他年纪小,被救出来后又生病发烧了,对被绑架期间发生的那些事本就记忆模糊。姜漫天收养他后,为了杜绝后患,特意找到了厉害的心理医生给他做了催眠治疗,令他慢慢地遗忘了那些事。
但被人放血救命这件事,一直是姜恒心底的执念,就连心理治疗师都无法抹除他的记忆。
他记不清那个小女孩的名字了,只模糊记得对方姓白,是海语城人士。
跟着姜漫天回到姜家后,姜恒担心自己会遗忘了救命恩人的存在,还特意将这件事写成日记,藏在衣柜后面的缝隙中。
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取出日记本,重新写一遍。
只有一遍遍地书写同样的剧情,才能避免遗忘。
就这样,姜恒长大了,随着时间的流逝,姜恒已经彻底淡忘了那个小女孩的模样。
多亏那本日记的存在,让他铭记着恩人的存在。
因此,在高二那年,当他无意中听到同学们新来的美女转校生名叫白璇,是海语城户口,手腕上有条疤等细节是,便对白璇多了几分关注。
姜恒向同学们打听过白璇的身世,才知晓白璇的父亲就是海语城曾经的副城主白雨生。但令人唏嘘的时候,他死在了一场仇杀行动中。
出于谨慎起见,姜恒去调查过白雨生死亡一案。但白雨生是联盟城府高级领导,他的资料受联盟政府保护,姜恒也无法查到详细的内容。
他只查到了一些皮毛,了解到白雨生之死并非是因为仇杀,而是受罗生门绑架案波及。
当初罗生门想要绑架他跟他女儿,想以此来威胁整个海语城联盟政府。但白雨生宁死不屈,为了保护女儿,死在了罗生门的枪口下。
白璇与他同岁,手腕上有旧伤,户籍地是海语城,又是白雨生的女儿。
种种巧合凑到一起,出于先入为主的观念,姜恒便坚信白璇就是当初在罗生门绑架案中救了他的小女孩。
为了报恩,姜恒开始处心积虑地接近白璇。
报恩的方式有无数种,但姜恒之所以选择用以身相许这种方式报答白璇,本质上还是因为他真心爱上了白璇。
在童年滤镜的作用下,他看白璇是哪哪都好。
她耍小心机,他觉得她机灵聪慧。
她闹脾气,他觉得她真实率性。
她向他索要名包名表奢侈品,他也从来不觉得她拜金。毕竟他有钱有权,只要她想要,他都会眼也不眨地送给她。
他将她宠成了西洲市最让人羡慕嫉妒的公主,在他的保护下,17岁之后的白璇过着令人艳羡的生活。
姜恒不肯承认自己是个恋爱脑。
但在这段感情中,他的确成了一个恋爱脑。
尤其是在白璇身患再生性障碍贫血病时,他为了找到合适的p血型携带者给白璇治病,跑去渝江城欺骗徐星光这件事上,更是将‘恋爱脑’三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
他的所作所为,不仅抹黑了姜家数百年的清誉名声,也令姜漫天脸上蒙羞。
可经历了这么多,他才发现整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还错得这般离谱!
他把白璇宠得无法无天,可白璇却帮着解思妤将他真正的救命恩人打入地狱,让她活成了一个隐形人。
当看完姜钦带来的这份资料后,姜恒如何不震惊呢?
“少董。”姜钦忐忑地问姜恒:“这份文件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姜恒单手撑着头,无力地挥了挥手,对姜钦说:“你先回去吧。”
姜钦担忧地点了点头,“好。”
他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了下来,对姜恒说:“少董,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跟您说一声。”
姜恒:“何事?”
姜钦盯着姜恒面前那叠资料,战战兢兢地说:“徐星光的小说卖了电影版权,她那个电影剧组在咱们西洲市取景拍摄。少夫人的妹妹,也跟她在同一剧组工作。”
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徐星光这三个字了,乍然听见她的名字,姜恒还有些恍惚。
姜恒垂眸盯着自己的左手腕。
数月前用匕首割开的伤口已经愈合,长了一道粉色的新疤痕。在那疤痕之上,还有一个针孔痕迹,那是他前些天为了抽血还给徐星光留下的伤痕。
针孔已经结痂,小小的疤痕还没掉落。
姜恒风光了二十多年年,还是头一次栽这么大的跟头,他自然不会再小瞧徐星光。
得知白溪竟然跟徐星光呆在同一个剧组里工作,姜恒忍不住阴谋论地想:徐星光是不是故意接近白溪?
如果徐星光真的是故意接近白溪,那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白溪跟白璇的关系。是不是也知晓,当初救他的人并非白璇,而是白溪?
如果徐星光真的知道这一切,那么她肯定会笑掉大牙。
思及此,姜恒差点心梗。
“.我知道了。”姜恒挥挥手,示意姜钦赶紧滚。
姜钦也不敢触姜恒的霉头,跑得比兔子还快。
白璇端着补血的药膳汤上楼,恰好在楼道口遇到了急匆匆下楼的姜钦。
“姜助理。”白璇叫住姜钦,端详着他惊慌的表情,若有所思地问道:“阿恒又对你发脾气了?”
姜钦连忙摇头,压低声音告诉白璇:“少董这会儿心情不算好,少夫人还是等会儿再进去吧。”
白璇便问姜钦:“出什么事了?”
见姜钦欲言又止,白璇又贴心地补充道:“如果是工作上的事,不方便说那就算了。”
姜钦有些羞愧,他主动交代道:“徐星光来西洲市拍戏了,少董知道这事后,心情不太好。”
闻言,白璇俏脸也是一沉。
“徐星光来西洲市了?”徐星光三字对白璇来说,作用等同于‘瘟神’。
一听说徐星光来了西洲市,白璇就感到浑身血脉都在作痛。
“是啊。”
白璇轻蹙柳眉,语气生硬地说道:“她不是发过誓,再也不来西洲市了吗?”
姜钦苦笑,“《荒岛上的客人》是渝江城文化局参与投资的重要项目。渝江城文化局跟西洲市文化局已经交涉好了,咱们还能真的阻止她来西洲市不成?”
“再说,姜家再大,那都是夏国联盟政府的子民,也不能站在夏国联盟政府的上面。少董做的那些事,本就引来了全国百姓的批判,咱们若真的不许徐星光进入西洲市,说不过去。”
白璇当然也懂得这些道理,就是感到不甘心。
偌大的姜家,竟然被区区一个徐星光给压住了,她当然不服气。
“我知道了,我去看看他。”白璇端着药膳汤就上楼去了。
姜钦见白璇不听劝,也懒得管这些事,直接一溜烟地跑了。
白璇将药膳汤放在书房门外的走廊斗柜上,正打算敲门,姜恒便从里面打开了门。
白璇举起来的手,就那样停在了姜恒面前的虚空中。
“阿恒。”白璇冲姜恒温婉浅笑,她说:“药膳汤煮好了,我给你送上来了。”
她端起托盘上的药膳汤,双手递给姜恒。
姜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还是伸手接过了那碗药膳汤。但他没有回书房去喝汤,而是端着那碗汤来到了另一间谈话室。
这里,是姜恒跟助理们谈论工作的地方,他从不带白璇来这边。
姜恒走到主位上坐下,他点了点对面的单人沙发,示意白璇坐下。“你坐下,我们好好聊聊。”
好好聊聊。
轻飘飘的四个字,听得白璇心里发毛。
白璇坐了下来,但并没有坐在姜恒给她指定的位置,而是坐在了姜恒左手边的三人沙发位上。
与姜恒面对面坐着,她会有紧迫感。
姜恒此人,用深情的目光凝视着她的时候,她会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可一旦姜恒隐去笑颜,表情冷漠而平静地望着她时,她就会有种被饿狼凝视着,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的紧张感。
见她没有坐在自己指定的位置,姜恒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就端着药膳汤喝了起来。
他喝得有些慢。
平时能一口饮尽一碗汤,今天却了足足五分钟。
这五分钟,白璇过的是度日如年。
放下碗,姜恒用餐巾擦了擦嘴,直勾勾地朝白璇望过来,开门见山地问道:“白雨生去世的那个晚上,你在哪里?”
忽然间听到亡故父亲的名字,白璇吃了一惊。
认真想了想,白璇才摇头说:“我说我都不记得了,你信吗?”
“一点都不记得了?”
白璇颔首,“是的,有关我父亲去世那段时间的记忆,我都没有了。”怕姜恒不信,白璇着急地解释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那段时间一直在生病,你可以去查我的住院记录。”
点点头,姜恒说:“在查了。”
闻言,白璇一愣。
“阿恒,你到底在想什么?”白璇不明白姜恒到底想要知道什么,她说:“只因为我当年对白溪的遭遇不闻不问,你就要全盘否定我吗?”
“不止。”姜恒盯着白璇手腕上的疤痕看了看,突然说:“当年,我们被罗生门组织关在密封山洞内,里面是没有任何利器的。”
“可你手腕上的伤,是刀伤。”
白璇不是个傻子。
姜恒这话透露着什么消息,白璇一听就明白了。“你是在怀疑,你搞错了救命恩人的身份?我不是当年救你的那个小女孩?”
姜恒沉默。
这便是承认了。
白璇觉得滑稽可笑,她犀利地质问姜恒:“阿恒,你爱的到底是我,还是当年那个救了你的小女孩?若我真不是当初那个小女孩,你会怎么选择?”
问这话时,眼泪一直在白璇的眼里打滚。
她是委屈的,也是心痛的。
见姜恒皱眉不语,白璇有种肝肠寸断的感觉,她哽咽地说:“原来你对我好,都是基于幼年的情分。姜恒,你爱的究竟是什么?”
姜恒凝视着白璇哭起来楚楚动人的模样,胸口闷得痛。“我爱你。”姜恒说:“就算你不是当初救过我的那个小女孩,我还是爱你。”
这些年的付出跟喜欢,都是真心实意的。
姜恒骗不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