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回旋在眼底儿的秋光,太平倏然回眸,提裙踮起软底淡粉绣鞋的脚尖,嫩红色的唇角微一上扬:“快呀,来追我呀!”这嫩嫩的一嗓子犹如百灵啁啾,巧笑之余对身后眉眼含俊的少年吐了吐小舌头。
这样的年景,这份淘巧,这份尚不曾湮没在无边繁华中的天真,真好!
来俊臣看在眼里,心头便不由起了一个舒缓。可转瞬又免不得面色一黯。他明白,太平是大唐的公主,铺陈在她身后等待她去躬身行走、躬自缔造的那条人生路其实何其漫漫,一些与生俱来的注定她是逃不开的,那份宿命感尤其浓重,他明白太平终有一日会离他而去,由此以往、愈走愈远,远到将于恒古绵长的历史长河中缔造出一抹抹隽永深烙、波澜壮阔的史诗传奇;远到,再也够不到!
情更浓,缘如风,锦微冷,星汉罩月朦胧,唯有杜鹃泣残红,翠袖凝寒扶病月容中……
秋风扑面时他方一回神,忙牵唇把这心头伤感往下压制住:“令月你还能有多少力气不曾!”便一心同公主追逐玩闹起来。
太平边跑边回头急看,这时一个不小心,身上那绸丝儒裙被一枝落木枯枝不经意的绊住,簌地一下,钩挂上了深褐色的错乱分叉上。
来俊臣便是得着这个空荡紧跑两步,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曼妙的纤腰,这是经久以来两小无猜的岁月中深滋漫长出的不拘小节,修长的素指紧接着滑上来咯吱她的臂弯。
乌发流媚、媚眼如丝,太平躲闪不迭,只得“咯咯”笑着讨饶。待得俊臣终于收手,那凤眸又忽地晃了一抹流光,这当口又敏捷的转了身,反换成她来追着俊臣咯吱逗笑。
锦绣天光流泻似瀑,明艳的秋阳呼应挥洒金波万丈,有如大梵天王的冥冥庇护,护持着感业寺这一方净土中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和乐而安详!
却快乐都是别人的快乐,欢喜也都是别人的欢喜,到底还有一个人,他趁着眼前二人凑趣玩乐的空荡静然叹了口气,旋即径自躲到了一旁落木萧萧弥深处,悄悄的、默默的抬起墨绿宽袖,拭了一把眼泪,没有让任何人看到。
这个偷拭眼泪的少年,便是李隆基。
昨夜那陡然的惊梦本就令他心觉不祥,一整晚并着一大早就都吊着一颗忐忑的心。终于,就在方才宫里边儿来了人,悄言细语对那感业寺的主事女尼叮嘱了些什么。
因隆基自小就生活在忧患之中、再加上因那个异样的梦而搅扰出的心神不宁,他便多留了个心,寻了由头撇开太平与俊臣,轻手轻脚的躲在女尼厢房正门的进深角落里探听。
就这样,他闻得了母亲窦德妃的莫名其妙失踪!
母妃是跟着皇后娘娘一起去向祖母朝拜的。那么多的宫人明明都眼睁睁的看着她们进去,但这一进去之后,便没有人再看到她们出来。
这般有进无出,两个活色鲜香的大活人就此莫名其妙凭空蒸发!竟然比那编造出的鬼故事都玄妙许多!
但隆基他知道,鬼故事大抵都不是真的,因为神鬼大抵是不会轻易化现显灵的。所谓鬼故事,其实都是人的操控!母妃、皇后,分明是被人给暗地里不动声色的害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