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凝视着她,她的脸隐在夜色里,若明若暗,她的鼻子秀气而挺直,她的睫毛纤细微卷,她的眼睛,比最晶莹的水晶还要明亮。她的声音轻轻而絮絮。他忽然觉得安心,仿佛是小时候靠在妈妈的怀抱,听着她哼唱摇篮曲,恍恍惚惚地迷离,直至微笑着睡去。
时光的记忆里,那是恒久快乐而温暖的情景,只能放在心底最深处,轻易不舍得翻出来重新温习。
他转头看着窗外那满目的繁华,微微笑着:“我记得里面有一句台词,是那个很老很慈祥的如意婶说的。她说一个人如果无疾而终是最可怕的,做人是这样,男女感情方面也是这样。”他的声音很平淡,“看了以后我总是会想,为什么一段感情就可以无疾而终?又怎么样才可以做到无疾而终。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其实这个世界上并没有所谓的无疾而终,如果最后是平淡了,所以就分了手---那就是不爱了。没有爱情就是最大的疾患,又怎么能够说无疾而终?”
她回过头去看他,他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然而声音里的平静却让她的心里有微微的酸楚:“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齐浩男,他有一个爱他的母亲,有父亲、有妹妹、有戴安娜和石伊明。不管齐乔正有多么的不好,他终究还是很爱他的太太。可是我……”他笑了起来,“那时候妈妈还在,可是她没有一天过得是快乐,因为她爱的那个人并不爱她。我的父亲并不爱她,可是他却娶了她。他娶她,似乎只是为了让她不幸福。”
他的语气很平淡,她却觉得难过。轻轻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他转头朝她微微一笑:“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母亲走了以后,我已经不再觉得难过。她走了以后,父亲身边依旧有如走马观般的女人不停经过,我也多了三个妹妹,他从来都没有忠实于她,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娶她?”
她没有做声,只是握着他的手。而他缓缓翻过手掌,握住她的手指。她的指尖微凉,他的掌心却温暖而笃定。
记忆中的母亲永远温柔,就连呼唤他地声音也是轻轻的:“永新、永新?”找到他的时候。就微笑起来。眼睛明亮而温和。父亲永远都不回家,即便回来也是一副冷漠地表情,他并不爱她,可是她----每当看到父亲回来,却是那样欣喜地神情,虽然往往这样的欣喜都只能是一瞬。
母亲死的时候身边除了医生和护士,就只有他一人。父亲是很晚的时候才赶过来的,匆忙地奔跑进来。看到病床上那被白布盖住的身子,他终于愣住。也就是那个时候父亲才终于愣住,想必他也知道从今而后,他与她之间只能是天人永隔,而他对她的不好、他欠她的,将会是永远。
他站在母亲地床边,手里紧紧攥住那白色的床单,父亲慢慢走过来将手放在他头上。试图将他拉到自己身旁,而他倔强地甩开了他的手,冷漠地不肯看他一眼。
他轻声唤他:“永新?为什么不理爸爸?”那样错愕而茫然的语气。
他只是别过脸不去看他。
----他恨他。
那年他还只有四岁,可他从那时候就开始恨他。
而此后那一个又一个的女人,虽然被他带进了门。却没有住在大宅。他亦知道父亲的愧疚,可是那又能说明什么?
如果没有办法给一个女人幸福,那又何必跟她在一起。
她忽然唤他:“永新。”那样的温柔,那样熟悉的语气,他只觉得心里一动。可是他竟然不敢看她。
不敢看那一双璀璨如星地眼眸。他只是低着头,低头凝视着她的手。那只手被他握在手中。手指纤长而柔软,指甲有微微的光,干净清亮的一点点光。他觉得疑惑,后来才明白那是街灯的缘故。
洁白素净地手,指甲纯净如玉,这样的一切原本平常,可是在她的手上,却那样的好看。好看得让人心动。
他说:“什么?”
她说:“你猜我们可不可以看到明天的太阳升起?”
她地声音里有一丝丝地笑意,他终于抬起头来看她。看到她正昂首望着窗外的天空,看那沉如墨海地夜色,而脸上的肤光胜雪,竟映得他觉得晕眩。她调皮地笑了起来,说:“天快亮了,我们在这里等日出好不好?”她笑眯眯地回过头来看他:“我想看日出。”
她离他那么近,说话的时候有薄薄馨香的气息直吹进他的耳朵里去,所谓的吹气如兰,原来可以让人这样沉溺下去。
他说:“好啊。”
她眯起眼睛朝他微笑,那样灿烂的笑颜,她说:“你答应我的,不许赖。”
后来……后来夜就渐渐深了,他只是昂头看着天一点点地从深黑变亮,缓缓地亮起来,深灰、灰、浅灰,再一点一滴地变成浅白。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在他的身边絮絮地说着话,到了后来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说:“我要睡着了。”睡眼惺忪的样子,扯扯他的衣袖唤他:“永新、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