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黑雾从他的脸上纠缠着弥散而出,幻化成恶鬼的形状,缠绕在即墨千歌的周身,摆出凶神恶煞的姿势,仿佛随时都能将她吞噬。
虚空之上,黑色凤凰紧紧盯着那道雾气,琉璃般剔透的眼珠中划过一丝不屑,本已经展开的羽翼又重新收起。
不过是股戾气罢了。
身处黑雾之中的即墨千歌倒是不慌不忙,只是伸出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随着这一记响指落下,方才还嚣张不已的黑雾瞬间就蔫了下来。
一股透明的气流无声无息地缠上它的躯体,将之狠狠绞杀!
如果细看,这股气流的长相其实和这黑雾无二。
一样挤眉弄眼,一样凶神恶煞,一看就知道是个前世含冤而死的厉鬼。
那厉鬼吞噬了黑雾,满意地在即墨千歌眼前晃来晃去,似是在谢恩。
即墨千歌淡淡颔首,算是应了。
厉鬼咂巴了下嘴,嗖地一下消失了。
这一切发生得悄无声息,落在众人眼中,只不过是雾气消散的工夫。
“即墨小姐,你没事吧?”许队长上前,望着她,眼神复杂。
即墨千歌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无碍。似是察觉到了许队长目光中的复杂所在,握着刀的另一只手指了指地上尸体崭新的面目。
横飞的剑眉,笔挺的鼻梁,一双紧闭的眼仿佛随时都会睁开。
同样刚毅的轮廓,却比原来的脸出色了十倍不止。
只是,这五官……众人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了人群中某人。
陆以南看着这张脸,心中也错愕不已。
怎么会……一模一样?
他肯定他没有什么双生兄弟。何况,就算是双生子,怎么会相像至此?
明明性格截然不同,闭上眼的神情,却几乎一模一样。
“你不知道他是谁,对吧?”即墨千歌的声音响起,清幽飘渺,似乎来自极远的彼方。
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愕的脸,她慵懒地弯起唇角:“你们所有人都不了解他。”哪怕你们自诩是和他同生共死的战友。
“陆以南,你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熟悉你吗?”目光巡视了周围一圈,即墨千歌重又看向陆以南,问了个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陆以南微微一滞,随后诚实地摇头。
“因为,他就是你啊。”轻轻的呢喃声响起,落在所有人心头的力度却胜千钧。
“什……什么?”陆以南瞳孔骤缩,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莫管是谁,在知道世界上还有另一个自己的时候,心中惊讶过后,都会是浓浓的惧意。
恐惧,又是恐惧。光是短短半天时间,在场所有人几乎体会完了他们一生中所有的恐惧。
惧怕同类、惧怕未知,甚至,惧怕自己。
惧怕另一个自己会夺取自己的地位,而自己,只不过是他的替代品。
“放心,他不过是你阴暗面的衍生物,否则怎么会如此疯狂?”即墨千歌蹙了蹙眉,开口解释道。
果然,她解释完,陆以南的身体明显一松。
还好,只是个衍生物,而且是死去的衍生物。
陆以南暗暗舒了口气,即墨千歌的眉头却越锁越紧,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中笼罩着层层迷雾。
她让安璟他们挑选的,都是背景干净的人,他们之前的生活和平常人无二。
而衍生物,是只有在执念冲破灵魂、摆脱控制后才会诞生的另一个黑暗人格。
通俗点讲,就是彻底完全的人格分裂。
这种情况,只有在绝境中才会产生。
换而言之,没有足够残酷极端的环境压迫,是不会有衍生物诞生的。
就连前世的即墨千歌,从一家幸福、富贵荣华到家破人亡、困顿潦倒,从天堂跌落泥沼,一无所有,也未能产生这种衍生物。
而陆以南却产生了,看他的反应,还是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他身上究竟隐藏着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
哎呀呀,又是一道有趣的谜题。这个世界,真会给她找乐子呢。
嘴角勾起顽劣的笑意,一想到场合不对,又快速收敛起来,重回那副深思模样。
眼神一闪,似乎在刻意忽略面前尸体手指不经意的一抽搐。
在京城彼端,风平浪静下暗涌的诡谲波涛已然迫不及待,要开始搅浑这一池水。
幽暗深渊中,有一双眼,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妖冶眼波流转,睫羽随着笑意抖动,在深黑不见底的眼中落下点点阴影。
身后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眼睛的颜色融为一体。
苍白到刺眼的手指抚摸着手中玩物柔顺的羽毛,一下又一下,轻柔得诡异。
“即墨小姐,你弄坏了我的棋子,要怎么赔偿呢?”他殷红的唇微微启开,似喃喃自语,无形中透着惊心动魄的美。
他支着下巴思索片刻,忽然孩子气地勾唇轻笑:“这样吧,我就也弄坏你喜欢的玩偶,算是补偿,如何?”
窗外阳光尽敛,云翳漫天,耳畔有翅膀扑簌的声音,却又难以寻到声源。
像是夜袭的蝙蝠,藏在某个角落,挥舞着翅膀,伺机而动。
街上所有行人都惊诧地抬头,更有人颤抖着拿出手机,拍下视频。
熟不知,正有不屑的妖娆眸光散落,那是对无知者的嘲讽。
“超脱自然法则的束缚么……”京城某处,有人握紧了拳,垂眸低语。
“先生,你刚刚在说什么?”柜台对面,工作人员以为他是在提要求,疑惑地出声。
“啊,没什么。”他回神,不咸不淡地应道。
刀尖所过,时空划破,光芒湮没,一切寻常与不寻常,都被定格封锁。
即墨千歌蹲下身,手中刀刃勾勒出流畅的弧线,在她的纤手映衬下,有一种锋芒锐利的美。
她轻拍刀背,在面前尸体的胸腹处比了比,似乎在思考该从哪里下手。
神裁之刃不安地发出嗡嗡响声,抗议着主人的残暴。
即墨千歌无视了它的抗议,猝不及防地出手,刀锋落下,带着浓重的刀气,在胸口留下一道狭长无比的刀痕。
刀尖一挑,将皮肉撕开,流出的血却是近乎黑色的殷红。
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所有人都不由蹙眉,即墨千歌却面色如常,手中短刀还在不停切割。
破开腹腔,一切内脏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强忍下作呕的冲动,无数惊骇的目光投落在即墨千歌身上。
她眯眼,心中也涌动着一股不适感。
毕竟,没有人会喜欢血腥,只是看谁更能忍受罢了。
神裁之刃在整个切割过程中一直在微微抖动,可即便这样,也无法停止即墨千歌的动作。
然而在此时,它染血的刀锋忽然安静了下来,静得和那些任人操控的武器无二。
锋芒一现,朝着心脏的位置扎去。
倏而,一阵强烈的光芒从刀刃上爆发出来。不是反射出的寒光,而是它自己迸射而出的刀芒。
这一阵白光耀眼无比,甚至盖过了窗外的阳光。
白光中若隐若现一双深黑浅银的异色瞳孔,一时间妖异无比,惑人心魄。
这双眼的主人丝毫没有被强光刺伤眼的不适感,目光穿透了这层假象,冷冷注视着白光下的悄然变化。
光芒消失,刀锋铿然落地,穿着黑色短靴的脚点上沾血的地面,所过之处绽开一个个血色脚印,随后慢慢褪去,恍若一步一莲华。
在场人这才干睁开双眼,看着面前一切,神色已不能用惊骇形容。
在他们面前,哪还有什么尸体?什么血迹?
只有神裁之刃上还在消去的红色印迹无声提醒着他们曾发生的一切。
“你们什么都没有看到,对吧?”嫣红的唇勾出绝美的弧度,蛊惑人心的声音如同一阵软绵绵的魔音,撩拨着每个人心底的那根名为清醒的弦。
眼皮逐渐沉重,意识不受控制地模糊,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失去了色彩。
怎么能……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