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
体育馆,足球场边的看台上。
穿着一件白衬衫黑色休闲裤的湛天丞,双脚轻踩在前面座椅的靠背顶端。
他单手托着夹烟的那只手,性感的薄唇一张一翕,一口接着一口吞吐着白色的烟圈。
旁边地上,散落着一地的烟灰和烟蒂,还有两个烟盒。
微眯的视线从烟雾间穿透出来,落在绿茵场上穿着红与黑两色球服正在比赛的两队少年身上,他眼底浮浮沉沉的是一片除了一望无际的深邃和忧伤,还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正看那群少年踢球看得出神,伴着手中没抽完的半支烟被人强行夺走,耳边就传来一道熟悉至极的嗓音,“少抽点儿,这玩意抽多了对身体没好处。”
光是听声音就知道是谁,湛天丞并没多惊讶。
“你怎么来了?”面无表情的看了旁边正在用脚灭烟的秦奕炀一眼,湛天丞把脚从前座的靠背上移开放回到地上。
他垂眸,抬起右手,利落的拍起了衣服和裤子上散落的烟灰,“今天没手术么?”
“最近太疲惫,我给自己放了一天假。”挨着他坐下,秦奕炀淡淡的冲他笑道,“上午有点私事,就没急着联系你。刚刚给你打电话,一直没人接。去你家也没人。以为你周末还在公司加班,打去天都国际才知道你不在。猜到你可能来这里,我过来碰碰运气。”
长腿优雅的叠起,湛天丞就电话无人接听一事作解释,“手机落车里了。”
事实上,他也是不久之前想找出手机看看时间,才发现手机没在身上。
“怎么,找我有事?”
“兄弟之间聚聚,一定要有事?”
湛天丞没接话,深不见底的黑潭紧锁好友不放。
他目光太犀利,秦奕炀被他盯得没办法,只好失笑着坦白,“好吧,真是什么都瞒不了你。”
笑了笑,秦奕炀如实道出他此行的目的,“*她,昨晚给我打过电话,把你们两个人的大致情况都告诉我了,她拜托我,让我有时间多陪陪你,说你情绪很不稳定。”
没想到都要离婚了,*还如此关心自己,湛天丞感动的勾了勾唇,“她有心了,我……还好。”
秦奕炀深表质疑,“真的还好么?”
苦闷的叹了一口气,湛天丞似喃喃自语又像是在问他,语气里透着明显的不确定,“痛苦,应该只是暂时的吧?”
说完,自嘲的勾唇笑了笑,他便把视线重新落到了绿茵场上那些奔跑中的身影上。
看着看着,眼前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曾经自己穿着球服抱着足球的洒脱模样。
“天丞?”
直到耳边传来好友秦奕炀的呼唤,湛天丞方才回过神来,“嗯?”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一不开心就喜欢来体育馆,在看台上一坐就是一天。足球场,对你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这个问题困扰秦奕炀好几年了,今天他终于鼓足勇气问出了口。
湛天丞毫不犹豫的点头微笑,“有啊,当然有。”
抿了抿唇,他冲秦奕炀笑道,“绿茵场上有很多今生都令我无法忘怀的回忆,也有我一辈子的遗憾在里面。”
秦奕炀好奇的眼神朝他看过去,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这里面隐藏的故事,“什么意思?”
告诉他原因之前,湛天丞笨拙的用戴着白手套的左手把右手臂上卷起的袖管放下来。
左手因为戴着假肢,穿衬衣的时候他不能也不敢卷袖管,不然假肢和真手臂相接的地方一旦露出来,他担心会吓到旁人。
秦奕炀见他力不从心,本想伸手帮他,考虑到他不会愿意,只好忍了又忍。
整理好袖管,湛天丞薄唇微勾的跟秦奕炀讲起了他方才所说的遗憾,“不瞒你,我小时候的理想其实是当一名足球运动员。我那时候特别崇拜马拉多纳,一心想成为跟他一样出色的球星。上中学的时候,我经常代表学校去澳洲各地参加少年足球比赛,得过不少奖,老师和同学们都觉得我是天生的球员。可惜,我爸并不这样认为。”
大致上猜到后面是个什么情况了,秦奕炀随即插了一句,“伯父觉得踢球不务正业,耽误了学习,不让你继续踢下去,是么?”
“是。”湛天丞点头。
而后,他接着刚刚的话说,“上高中以后,他没收了我所有的足球和球鞋,还烧了我收集的有关马拉多纳所有的资料和海报。每天都派人盯着我,不许我碰足球。他一心要把我往经商的道路上培养,说实话,曾经我真的非常讨厌他。觉得他太**,完全不尊重我的想法。甚至,我还差点动了离家出走的念头。那个时候,*,不,那不是真正的*,是许薇蕊,我以为的*在国内,少了她的陪伴,我已经快受不了,觉得自己好孤单,如果我爸再连球都不让我踢,我觉得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然后呢?”秦奕炀问。
湛天丞继续讲述,“然后我就跟你他闹,绝食抗议,害我妈每天都以泪洗面,担心我身体出状况。我妈最疼我了,没少跟我爸求情,可是我爸那个人太顽固了,就算再爱我妈,什么都可以依她,唯独这件事完全没得商量。再后来,没办法,看在我妈的面子上,我只好妥协,答应我爸我会专心念书,再不碰足球。”
了然前因后果以后,秦奕炀笑着感叹,“难怪,我说国足怎么那么不争气,一直进不了世界杯,好不容易出一次线,立马就被淘汰,原来是少了你这个中国版马拉多纳的存在!真是一大损失啊!”
湛天丞斜睨他一眼,“你别挤兑我,成么?”
秦奕炀一脸认真的摇头笑道,“不是挤兑,是替你遗憾。”
“跟你相比,我忽然觉得自己幸福多了。虽然我爸也一直想让我接管家族生意,但他到底没拗过我,终究还是让我学了医。”
湛天丞顺着他的话说,“所以你不知道,自打认识你以来,我一直都很羡慕你,羡慕你可以从事自己想从事的工作。”
叹了口气,他遗憾终生的口吻接着道,“人这一辈子,最快乐的事情之一就是实现自己的理想。”
秦奕炀继续下一个问题,“那你说的那些令你无法忘怀的回忆又是什么?跟*有关?”
“对。”湛天丞再次毫不迟疑的点头。
继而挑唇笑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喜怒哀乐几乎有一大半来自于她。她高兴我就高兴,她难过我也会难过。”
“天丞,昨晚接了*的电话以后,我虽然很担心你,可是却打从心底里替你开心。”
湛天丞故意调侃他,“你幸灾乐祸吧?”
“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吗?”秦奕炀无语。
“我开玩笑的。”湛天丞笑着跟他解释。
“我知道。”秦奕炀并没生他的气。
“我开心是因为你终于想通了,不再执着于不属于的人或事。你肯跟*坦白一切,这其中需要的勇气不了解的人根本无法想象。兄弟,我敬佩你!”
“你少寒碜我!不是你说的吗,要我自己跟她坦白,不然你就去告状。”
“是我说的,不过我是唬你的。但令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然这么快就说出来了,我以为你还要挣扎一段时间。”
双手交握着搁到膝盖上,湛天丞失笑着摇起了头,“你以为我不想再做垂死的挣扎吗?是连俢肆已经查出了部分真相,我没办法,才向*和盘托出。所以,别把我想的那么勇敢和高尚,我湛天丞不是什么好人。”
秦奕炀由衷的说,“不管是什么原因,你能走出这一步,作为你的朋友,兄弟,我都替你感到开心。”
“放心吧,就像你说的,痛苦只是暂时的,一切都会过去。*真的是个非常不错的人,在知道了你对她做的那些事以后,非但不怪你,还要我安慰你,多劝劝你。这样大度的女人,又是那样一个举世无双的窈窕淑女,难怪你和连俢肆都那么钟情于她,她的确值得男人去爱。可是天丞,感情的事真的勉强不来,她心里的那个人不是你,强扭的瓜不甜。相信我,你会遇到属于自己的*。而且,我跟打包票,这一天不会很远,因为你一直都是那么优秀。”
倍感意外的挑了挑眉,湛天丞不禁感叹,“秦奕炀,以前只觉得你做手术厉害,没想到口才也不赖。”
秦奕炀抖肩一笑,“过奖了,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话。你听得进去就听,听不进去就算了。总之,我只希望你好,希望你尽快从这段不属于你的感情里走出来。”
好友问的第二个问题他还没回答,湛天丞随即抬手指向球场边的草坪上席地而坐的七八个少女,“看见那边儿那些女孩子了么?”
秦奕炀抬头,顺着他所指的视线望过去,“应该是拉拉队吧?”
湛天丞微微点了一下头,“嗯,有几个好像是正在踢球的几个小伙儿的女朋友。”
“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