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又推辞一番,水蓉跟寒梅却也不退步硬是将资金屋子里的箱笼钥匙,账册交了出来,再怎么说杜若也是老太太跟前的,这点颜面还是要给的,水蓉跟寒梅心里明白得很,更何况她们跟着梓锦有些年头了,主仆之间的情谊也不是杜若说替代就能替代的。
杜若一见推辞不过,只得收下勉强管了起来,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不管什么事情都要跟水蓉跟寒梅商议一番,如此一来二往的倒是几个丫头越走越近了,梓锦看着心里倒也开心,特意让水蓉偷偷地去打听了杜若的家里情况,心里好有个底。
“……是家里的独女,上面有一个哥哥已经成亲了,下面还有一个个弟弟,杜若姐姐都订了婚事了,是外院回事处的林管事的大儿子林仲。”水蓉趁着晚上她值夜的时候悄悄的说了。
梓锦一愣,问道:“连婚事都定下来了,还是这样一门好婚事,难怪老太太要将杜若送过来给我使唤。”
水溶一时没明白,张口问道:“姑娘,这有什么关系吗?”
梓锦盯着头顶上湖水碧的虫草帐子,缓缓的说道:“你想啊,杜若今年十三岁了,虚一岁就十四了,等到我出嫁的时候她正好放出去成亲,待成完亲又可以回到老太太跟前做管事媳妇,搬起手指一算,在我跟前服侍三四年,老太太必定念着她受了委屈,等到我出嫁她回甤锦堂的时候老太太对她会更好,难怪我说要给她贴补月钱她死活不肯。”
水蓉这才恍然大悟,想了想又说道:“跟杜若姐姐相处了几日,奴婢倒觉得她是个挺和善的人,遇到什么事情奴婢们请教也都肯耐心的教我们,也从不拿架子,这几日下来咱们院子里都肯跟她交好呢。”
梓锦有些怅然,脱口说道:“在咱们这里她不过是一个过客,又何必得罪人?能顺手为人情自然不肯得罪人的,又有了那样的好婚事,要是我也不会得罪任何人的。”
水蓉闻言就有些发呆,想着梓锦的处境心里又是阵阵难受,不过还是劝道:“不管怎么说咱们总算能知道杜若进了咱们的院子能让咱们放心就是了,是不是姑娘?”
梓锦想了想觉得这话也对,点头说道:“这也不错,过一日算一日吧。”
屋子里渐渐的没了声息,水蓉听着梓锦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于是又开口说道:“姑娘,奴婢今儿个还听说了一件事情,既然你睡不着,我说给你听可好?”
梓锦轻轻的应了一声,水蓉就开口说道:“要说起来也不是旁人的事情,就是莫姨娘想要见老爷,写了一首情诗让自己的仆妇偷偷地在二院门口等着老爷……”
听到是莫姨娘的事情,梓锦顿时来了兴趣,居然让仆妇给姚谦送情诗……不怕小妾太彪悍,就怕小妾有文化!
“然后呢?”
听着梓锦的声音欢快了些,水蓉就知道自己没有选错话题,忙接着说道:“以前的时候莫姨娘跟老爷闹了别扭也不是没写过,而且每次都能成功的将老爷的脚步拉到雅风轩去,可是这一次老爷却是秤砣铁了心根本看都没看那个婆子转身就去了太太那里。说起来也合该这个婆子倒霉,正垂头丧气的想着怎么跟莫姨娘交代,谁知道只顾着低头的走路,却不成想转弯的时候一下子跟洒扫上的一个婆子撞在了一起,手里的信封就被撞飞了去。当时就有后面的婆子一把抓了过去,嚷了起来,大家嘻嘻哈哈的就要把信拆开来看,莫姨娘派去的婆子就慌了,这样的信怎么能让别人看了去。就要伸手去抓。”
梓锦听到这里惊呼一声,双眼亮晶晶的问道:“抓到了没有?”
水蓉抿嘴笑道:“要不说这婆子倒霉,平日的时候这婆子仗着莫姨娘没少做了得罪人的事情,如今莫姨娘被禁足,这婆子惹了众怒,大家当然都乐的看他的笑话,谁又肯去帮她。那婆子去抢信,拿到手的婆子就转手给了另一个婆子,传来传去的愣是没让那婆子夺了回去。那婆子就怒了,当即说道:‘这个是莫姨娘给老爷的信,谁要看了去当心自己的眼睛。’这婆子还以为是莫姨娘没被禁足的时候,只知道一味的逞威风,当即就有一个婆子笑着冷哼道:‘莫姨娘正在被禁足,太太说了不允许有东西递出来,你这婆子做了什么腌臜事情竟要赖在莫姨娘的头上,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一言我一语的激将起来,那婆子见大家都不相信她,那信也没有还她的意思,就想要趁着大家不注意楞去抢,谁知道早有人眼尖,一伸脚将那婆子绊了个狗啃泥,那封信也被后面的一个婆子抢了过去,刷的一声就撕了开来,拿出信纸就读了出来。”
梓锦听到这里大吃一惊,洒扫上的婆子多是粗使不识字的,怎么会有人识字?这事有点玄妙,又有些好奇信上写了什么,于是问道:“信上写了什么?”
“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夜来,惆怅还依旧。日日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寒窗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水蓉细细的念了出来,将这阙冯延巳的《鹊踏枝》念的有几分韵味。
梓锦没有想到莫姨娘将冯延巳的词写了出来,改了几个字倒也是符合她的现状,只是这样的缠绵入口的词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下被念了出来究竟是不妥,想好这些仆妇大都不识字的,想来也无碍。
正这样想着,又听到水蓉继续说道:“那婆子念了一大通,也没人听懂,就有人嚷嚷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既然识字就给咱们解释解释,免得一个头听得两个大,明明是不识字的还要装文雅。这婆子话音一落,众人就附和起来,那婆子也不慌张,就说到‘这有什么不好明白的,这不是都写着呢吗?莫姨娘思念老爷的紧,每日的借酒驱愁,对着镜子一照人都瘦了,每日的站在窗子前,等着老爷去看她呢……’那婆子话音一落,周围的都笑了起来,一个个看着莫姨娘身边婆子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夹杂着讥讽跟嘲笑,就有个人不住的说道‘都说莫姨娘是禁足思过呢,谁知道不仅不思悔过错,反而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见啊是一点诚心也没有的,可怜了五姑娘白白的被踩进进了泥里。莫姨娘身边的婆子双拳难敌四手,只得灰溜溜的回了雅风轩,可是不过几个时辰,整个姚府都知道了莫姨娘写情诗的事情,是个会说话的都能念上几句,老爷这次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听说老爷得信后就去了雅风轩,就有人听到雅风轩里闹成一团,没多久没了动静,老爷铁青着脸走了出来,后来太太就说莫姨娘知错不改,金刚经要抄两百遍才能出院门。”
梓锦细细的听着,莫姨娘一向是自负才高,有勇有谋,可是这一次却栽倒了一个婆子身上,想到这里梓锦心思一动,问道:“那个将信读出来的婆子是哪个院子里的?”
水蓉一愣,道:“这个奴婢还真不知道,姑娘难道那个婆子有问题?”
梓锦摇摇头,轻轻地说道:“有问题没问题我不知道,可是水蓉你想想,怎么就这么巧莫姨娘的婆子被人围住,就哟个识字的在里面,还胆大的将信给读了出来?”
水蓉被梓锦这么一提醒,确实觉得事情有些不寻常,于是说道:“明儿个奴婢去打听打听。”
梓锦轻轻的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想着莫姨娘今晚上大约是不能安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水蓉就出去了,杜若跟寒梅服侍着梓锦洗漱,这边刚收拾停当,水蓉就走进来了,当着杜若跟寒梅的面不好说什么,只得遮掩道:“是我娘托了一个丫头跟我捎句话,让我有时间的时候回去一趟。”
梓锦就趁时说道:“你瞅个时间就回去看看,这么长时间没回去了,你娘想你也是应该的。”
水蓉就忙行个礼笑着应了,然后跟杜若寒梅服侍着梓锦用了早饭,吃完饭杜若跟寒梅都去忙了,水蓉这才说道:“姑娘,奴婢打听过了,那婆子是头一天被大少爷贬去了洒扫房的。”
梓锦一愣,怔怔的有些发呆,大哥?
水蓉看着梓锦的神色忙劝道:“姑娘,您别多心,兴许是巧了。”
梓锦转头看着水蓉,低声道:“巧了?什么事情会这么巧头一天把人贬到洒扫房,第二天这被贬的婆子就能敢大声的读莫姨娘的信,被贬的人都是要夹起尾巴做人不是吗?”
水蓉其实自己也有些怀疑是大少爷故意为之,可是……“可是大少爷怎么就会知道莫姨娘一定会派人写信给老爷?可见还是侥幸的成分多一些,瞎猫遇到死耗子了。”
梓锦却没有回答,可是她心里明白的,姚长杰这个人做事从不会白费功夫,莫姨娘以前从用过相同的手段几次三番的让姚谦回心转意,这次莫姨娘被禁足自然会想尽办法让姚谦回心转意免了自己的处罚,所以姚长杰才能顺势而为,只是大约不会想到第一天把人贬去,第二天就给碰上了,只能说运气太好了。
想到这里梓锦的面上又露出丝丝的微笑,如果姚谦知道自己的儿子这样设计他……会有什么表情呢?
水蓉看着梓锦一会笑一会儿发呆,也不敢打扰,躬身退了下去,用甜白瓷的茶盅泡了茶来,梓锦已经斜倚着软枕拿着本大少爷从坊间寻来的画本看的正入神,她也就不打扰悄悄地坐在一边做针线。
时光静谧安好,如此安乐,才是吾愿……
***
莫姨娘情诗事件在府里如沉寂在水中石头的时候,姚梓锦童鞋的伤也好了,伤好后先去拜谢了老太太把杜若送过去,然后又去拜谢了海氏送的白玉化瘀膏以及各种各样的补品,让小圆包子养了半个月的伤越发的园润喜庆了,最后又去外书房感谢了姚谦为她主持了公道,回来的路上却遇到了正去外书房的姚长杰。
兄妹二人不期而遇,都有些惊讶。
“大哥哥。”姚梓锦迈着欢快的脚步奔了过去,杜若忙跟了过去,在后面说道:“姑娘慢一点,仔细脚下……”
姚长杰上上下下打量了姚梓锦,然后依旧一副面瘫脸,问道:“伤可都好了?”
“好了,还要多谢谢大哥哥的药膏,管用的很。”梓锦弯着眉眼笑米米的说道,小手轻轻地扯着姚长杰的衣袖撒娇的摇着。
姚长杰的面部线条就柔和下来,却依旧训导:“大病初愈,也不要到处乱走,好好在屋子里的做些针线,修心养性才是根本。”
“是,小妹记住了。”梓锦便如同霜打的茄子,这个哥哥什么都好,就是爱板起脸来训人。
看着梓锦的样子姚长杰叹息一声,道:“赶紧回去吧,外书房人来人往的,被人看到成何体统?”
梓锦皱成了苦瓜脸,低声说道:“将来的大嫂可有的罪受了,嫁个这么爱训人的夫君……”
姚长杰皱着眉,垂头看着姚梓锦问道:“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我是说我这就回去了,哥哥慢走,爹爹正在书房。”梓锦可没胆子在姚长杰跟前说方才的话,要是被他听到了,估计又是长篇大论引经据典的训她一番,她可不想自讨苦吃。
杜若有些惊讶的看着梓锦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越走越远的大少爷,她素来知道大少爷跟五姑娘很亲厚,只是没有想到会这样的亲厚,方才她注意到了,大少爷身上穿的衣衫,脚上穿的鞋子,就连腰带上系的绦子,都是出自于梓锦的手笔,之所以这般的肯定,是因为梓锦的针线筐里正有一双跟姚长杰脚上穿的鞋子一模一样的做了一半的在里面。
杜若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梓锦的背影,忙抬脚跟了上去,对于这位五姑娘却没有一点的轻慢之色,越发的恭敬起来。
***
海氏将手边的请帖放在一边,揉揉眉头说道:“看了这么多家就没一个令人满意的,家里条件好一点的孩子又不争气,孩子争气的家里又差一点,月姐儿自小在我手心里捧着长大的,总想着给她寻一门好的婚事。”
贺妈妈看着海氏满脸的愁容,出主意道:“不如太太写封信给老太太,咱们海家如今虽不如以前,可是毕竟还是比姚家强一些,要是老太太肯费心给大姑娘张罗,定能有个好的前程。”
海氏眼前一亮,忙点头道:“这个主意好,这样吧,明儿个我带着月姐儿回一趟娘家,面对面的跟我娘说一说总比写信清楚些。”
海氏这么一说自己也觉得能行,就立刻吩咐人准备明日出行的车马,安排出去的人手,忙了好一阵子才消停下来。
门帘外有个小丫头的身影晃过,贺妈妈一见就悄悄地走了出去,海氏正拿着单子写着明日要带的礼物。
贺妈妈很快的有掀起帘子走了进来,低声在海氏耳旁说道:“叶家少爷来了,说是要见见五姑娘,您看这行得通吗?”
海氏就皱起了眉头,道:“锦丫头虽然还没有及笄,可是也十几岁了,要懂得避嫌。”其实海氏是有些不满叶溟轩每次来都要见见梓锦的行为,一个庶出的丫头片子有什么好见的,想到这里又看着贺妈妈说道:“把我的意思去跟大少爷说一声,大少爷自然就知道我的意思了。”
贺妈妈立刻就去了,可是很快的又回来了,面带难色的说道:“大少爷带着叶少爷去了老太太那里,五姑娘也在老太太那里……”
海氏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双手握成拳,低声喝道:“我自己的儿子整日的跟一个妾室养的亲近,如今上门的贵客也都围着一个庶出的丫头转,这成何体统?我们也去老太太那里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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