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熊孩子胆儿是真肥了哈!我循着那一声清亮喊声的源头望去,月明穿着草绿色的稠衫向我跑来,两绺黑亮黑亮的发丝“吧嗒吧嗒”相当有节奏地扑打在头上。天鸿哥哥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步子迈得很是儒雅,很有书香世家弟子的气派。
我因膝盖上的那一处伤,不便站起身迎向他们,只好坐在台阶上干巴巴地望着他们走上前。一边望着,一边做出一脸愧疚的表情。
“青野哥哥,你到哪儿去了?我在青水河边等你有半个时辰了。”月明又是埋怨又是委屈道。
他这既然已经改口叫“青野哥哥”了,我也就不好再计较他刚刚直呼我大名这件事了。况且总览全局,我是输理最多的一方,这时候我应该自觉扮小。
我回想一下,平日里每当我犯了事阿爹训我时我是如何做的?收下颌,眼眸低垂,轻皱眉,嘴角下撇。为了表明我的愧疚之情何其之深,我还特的含了一包热泪,不过我这低着头,不知道月明看不看得见。我完成这一套动作后,便思忖着该如何向他们解释我的失约。
“青野哥哥,你怎么了?”月明的声音登时软了下来。他两手撑在腿上,弓着腰身看着我。
天鸿哥哥也走到跟前,半蹲在我旁边。
此时此刻便是辩白的最佳时机。
我转了转眼珠子,将一包热泪转了回去,方哑着嗓子说道:“我吃完饭后想先去芳华斋买点好吃的点心,好在看戏的时候吃,可回来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摔到膝盖,疼得无法走路。原本想坐一个黄包车来着,可身上的钱都用来买点心了。我只好坐在路边等,等了好久,终于碰到了一个熟人,是香香酒楼的凤香姐姐,我估摸着你们等不到我,可能就会往学堂这儿来,便让凤香姐姐把我送到这儿。”
说完这一番有条有理的陈词后,我长舒了一口气。在明园巷被劫的事本是我和李尚真之间的过节,实在没有把月明和天鸿哥哥一起拉进这趟浑水里来的道理。更何况,这其间还牵扯到一个土匪---末央。也不知道阿爹当初是怎么吓唬李尚真他们的,他们竟然用这种法子来整我。
月明听完,用目光上上下下把我搜索了个遍,收回目光后又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
我估摸着他这是被我这一番陈词打动了,想要说出一两句暖心安慰的话来,可又觉得不好意思,才会做出这一副欲言又止的情态来。于是我避开他的眼睛,好让他痛痛快快地说出来。
“青野哥哥,点心哪儿去了?”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后,月明把话憋了出来。
我感觉自己的眉头往上一挑,神经为之一振。这孩子善于发现细节呀,但他发现细节的出发点却是在吃上。我微微侧过头,说道:“坐在路边等的时候给吃完了。”
“哦。”月明有些失望,失望我没能留一点给他。
我在同月明说话的这当儿,感觉一条小腿凉飕飕的,似是不着片缕。待我应付完月明,往腿上这么一瞧,一条裤腿已经被撩了起来,露出一大截白白净净的腿来。
天鸿哥哥埋着头盯着我膝盖上的伤处,“怎么摔得这样重?”他问道。
“没事没事,”我忙放下裤腿遮住伤处,也遮住了一片春光,“就是磕到骨头了,没多久就会好的。”
“青野哥哥伤成这样,那还怎么去看戏呀?”月明的关注点终于回到了正题上。
“没事的,我到这儿就是为了和你们一起去看戏。”我答道。
“那怎么行,‘伤筋动骨一百天’,不能随便走动。”天鸿哥哥的神色一本正经。
“只是磕到骨头,没有伤筋动骨那么严重啦。”我扬扬手,用轻松的口吻说道。
“可青野哥哥你现在走不了啊?”月明忧心忡忡地眨巴着眼睛。
“放心,又没让你背我。”我趣道。
“要不我来背你吧。”天鸿哥哥说完,半蹲着转过身背对着我。
我望着天鸿哥哥的背脊,说实话,我很想就这么爬上去,用手圈着他的脖颈,把头枕在他的肩颈处。但我只是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背上,说道:“背着多累,咱们坐黄包车过去吧。”
毕竟前车之鉴就摆在这儿,在刚刚那位车夫伯伯的眼中,我已是一个有“前科”的人,若再遇上他,自己罪加一等不说,还会连累了天鸿哥哥。
天鸿哥哥转过身,讪讪地说道:“那好吧。”
于是我们搭了两辆黄包车,我一个人坐一辆,天鸿哥哥和月明挤一辆。天鸿哥哥在四方学堂跟前把我扶上车,又在桃艺园前把我扶下车。
这桃艺园一直是戏班子唱戏的地方,月明说来演“新戏”的人就挑的这地儿演戏。
我们慢吞吞走到入口处,见那里摆着一块牌子,牌子的第一列用毛笔写着“出演剧目:《黑奴吁天录》”,再往下看便是“出演人员”等。入口处的情景很是惨淡,除了我们之外只有很少几个人在这儿转悠。
天鸿哥哥负责去柜台处买票,月明负责去外面买江米果儿、蜜豆酥和炒栗子。我矜持地从兜里掏出两串铜板儿,矜持地将一串塞到天鸿哥哥手上,又矜持地另一串塞到了月明手上。
“青野哥哥不是没钱了吗?”月明问道。
“这是……凤香姐姐给我的。”我随口诌道。
月明“哦”了一声,便跑去买吃的了。天鸿哥哥神色复杂地望着我,问道:“芳华斋的红豆饼味道如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