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坞的前朝余孽彻底覆灭之后,各地局势迅速稳定下来。
五月底,天祐帝派出的使臣和李承运的手下达成停战协议,南崇军撤出江北,退回飞云江以南。
七月初,李承运称帝,取其爵位当中的“程”字为国号,都城仍定在奉京,改元长平,蕴含了永无战乱,长享太平之意。
从白云坞主伏诛到李承运登基,中间足足隔了两个多月,这期间众人全都在忙一件大事,应对白云坞丹药之祸,去除那药瘾对人的控制。
被强迫服下丹药的京中权贵多达四五十人,加上谭五先生、董涛几个,还有派驻在各地的将领,总人数加起来竟然快有百人,若不想办法妥善解决,非生出大乱子不可。
好在有妙手回春的医圣燕白远来相助,有文笙的《希声谱》可以减轻大家药瘾发作时的痛苦,经过两个月的对症治疗,这些人的情况都有了极大的好转,只要眼下能控制住了,加以时日,戒除依赖就不是难事。
据说燕老神医和顾大乐师这两个月都在太医院暂住,太医院里住满了病人,每到集中诊治的时候,那场面十分壮观,顾大乐师坐在高台上抚琴,周围两重院落的近千人会同时感觉到麻痒、晕眩等些微不适,那是大伙分担了病人所受的折磨。
因为同时感受到《连枝》的人太多了,往日叫人生不如死的药瘾发作也就变得没什么大不了。
这手段是如此的神奇,大家敬畏之余,口口相传,到给文笙以及《希声谱》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李承运这两年在离水的作为深入人心,饱受战乱之苦的老百姓感觉又有了盼头,新帝开国,普天同庆,李承运登基之后,第一件大事便是封赏有功之臣。
文官变化不大,除这几年跟随他苦守东南沿海诸州的地方官悉数得到提拔之外,杨昊御父子当权时的能吏秦和泽等人依旧重用。
武将方面,为他东征西讨立下汗马功劳的纪南棠不出意外官拜大司马柱国大将军,正一品,拜米景阳为太子少保大都督,从二品。拜童永年为英武卫将军,正三品,另外又追封了孟振国等一干战死的将领。
若说叫天下人摸不着头脑的旨意,也有两道。
任命陆不逊为金吾卫大将军,掌执禁卫亲军,从三品;
任命唐宏达为兵部侍郎宜威将军,正四品。
这陆不逊、唐宏达到底是何许人也,突然冒出来登上高位要职,兵部侍郎也到罢了,只是个肥缺,金吾卫那可是整天跟在皇帝身边,非贵胄高荫子弟不得入选,还得挑那年少俊俏的,他们的首领肩负圣上安危之重责,怎么能交给个连听都没听说的人来当?
众人细一打听才搞明白,那唐宏达原本是纪南棠军中一名斥候队长,在对东夷的征战中立下奇功,一举解决了后患,据说至少近二三十年内东夷是无力对他国生出觊觎之心了,圣上此举乃是论功行赏。
至于陆不逊,更不是才冒出头的新人,这厮本来的名字王十三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救过圣驾,把李承运从东夷人手里抢了回来,更是凭一己之力将白云坞那帮人耍得团团转,拖住匪首整整三天,他们才得以如此顺利诛灭了老贼。
就这些都不提,听说圣上很快就要下旨给他和顾文笙赐婚了,顾大乐师可是推却了所有的封赏,一心只想守着自己的乐师学院教琴育人,圣上难免将对顾乐师的感激之情转嫁到那小子身上,所谓爱屋及乌,他这完全是跟着媳妇沾光呢。
众人打听清楚了,不管心里怎么想,顿时全都识趣地闭紧了嘴巴。
且说开州大兴,乐师学院招收学生在文笙死而复生的消息传出后再掀高潮,大兴好歹也算个大城了,大街小巷竟因此挤得水泄不通,一连好几个月天天像赶集一样,城里大小客栈全都住满,普通民居的房价短时间内已经翻了几番。
乐师学院建在城外,未得允许众人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看着,感觉学堂中的建筑十分肃穆恢弘。
若是能进去学习,不要说得到顾院长的真传,学会《希声谱》,能当面听她教授乐理,亲耳倾听她抚琴,都是难得的造化。
乐师学院的招生已经临近尾声,若非文笙因为救治病人和李承运登基两件大事一直呆在奉京不得归,这边早该结束了。
此次招生与当日玄音阁收徒不大一样,没有采用那种冰冷的淘汰方式,据说也没什么门槛,只要未到乐师学院关上大门,表示招到了足够的学生,不管是不是乐师都还有机会。
连天气也仿佛被众人的热情感染,七月的大兴接连好几天太阳毒辣辣挂在头顶,热得人透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挨到傍晚,街上有了点凉风,赶考的、陪考的全都出来纳凉,由高处看人流如织,乌压压一片,卖小吃杂货的将摊子摆在街市两旁,叫卖声不绝于耳。
更有不少占个地方坐下来抚琴吹箫的,这是希望能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去搏那千百分之一的机会。
可惜好景不长,一阵大风刮过,“噼里啪啦”开始落雨点,雨越下越大,一时大街上不知多少人在喊“下雨了”,或头顶包裹,或抱紧乐器,发足狂奔起来。
两侧的商贩有人匆匆收摊,亦有人不慌不忙撑起油布雨棚,悠闲地望着外头雨水渐汇聚成小股的水流,这些外地人来大兴求学,更多的是在碰运气,对他们而言却是商机,是富足的生活。
很快街上便满是打着雨伞,披蓑戴笠的人。
一行四个头戴斗笠的人打从城西过来,两人前头并肩而行,两人稍稍落在后面。
那边有在路旁独坐吹箫的,隔绝了大街上的热闹,箫声和着傍晚的雨,听起来有些萧索,四人驻足听了一小会儿,未做表示,迈步离开。
其中一人在一个馄饨摊要了四碗热腾腾的馄饨,四人坐下来吃完了,结账要走,突听不远处经过的一个年轻人对同伴道:“考取的都由学院安排,住去别处了,我好不容易才把人请回来,给咱们传授一下诀窍,你们俩若是不服气,也就不用去听了。”
另一人听说话的语气还真是不服:“他有什么比咱们强的地方,不过是运气好……”
馄饨摊上的四个人目送他们进了旁边一座茶楼,出面买馄饨那人压低了声音:“已经录取了三四百人,卞先生担心留他们在外边出乱子,叫他们住在学院里头,先熟悉一下环境。”
为首之人轻笑道:“难道说童姐姐也住进去了?”
那人有些不好意思:“那到没有。”
说话的正是文笙和云鹭,文笙才从奉京赶回来,正好趁着下雨在大兴城里逛逛,看看应考众人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