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都是新贡的桐树。分两边植在青莲纹的巨缸内。桐绵绵密密开了满树,绛紫微白,团团如扇。风过处,便有雅香扑鼻。绥儿闻了闻,觉得神清气爽。转眸处,见杨真穿得娇俏,便道:“上次皇上去了你那里,可有什么感觉?早早怀上一个孩子倒是真的。”
杨真面上一红道:“就一次,哪那么容易就怀上了。”
绥儿长得清冷如霜,肤白胜雪。一笑之下更如冰雪之上绽放的绰艳朵,艳光迷离。她施施然站起身,风拂她裙袂,飘舞翩跹:“我叫皇上多去你那里。你可要争气!”
这一说杨真面上更红,啐道:“这种事光天白日的说,也不闲害臊。”
苏唤儿道:“她一关起来,我们倒是可以放松下来了。今儿感到天都特别蓝呢!”
绥儿笑道:“你总是想得太多,如我一般,倒也落得自在了。这许多年。你也不谓不尽心,许多事我未曾想到的,你先赶着做了,心思总是不错的。”
苏唤儿沉吟道:“只是有些事未做得到位,只怕,她放出来时,报复会更加强烈些。我们还是要妨着些呢!”
绥儿一点她的额头道:“你的心思多些在刘保身上,比什么都强,她又没有放出来,现在想什么,昨儿蜀中新贡了一批颜色锦缎,样可新奇呢,说是新出的灯笼锦!才大长秋已经派人来回禀过,如今我分派宫中的事物,不如你们先去选一批最好的用。”
杨真微微低首,看着身上一色半新不旧的双色弹湖蓝缎袍,正色道:“蜀锦价贵难得,更何况是新的灯笼锦。我一向不喜欢这些奢靡的东西,照唤儿说的,她出来了看到,反以为我投靠了你了。那时,我们之前的努力倒是白费了。”
苏唤儿笑道:“如今,你在宫里管理,便是应了我们的话,将来没准就是皇后呢!现在正好可以试着做做。将来也不会散乱不清了!”
绥儿微垂脖颈,踢着脚下的一块石头道:“这样的事,管和不管都是要落下病根的,还是不管的好。”
“为什么?”苏唤儿诧异的问道。
“不管至多落下一个没有能力,管了,将来皇后被解了禁,我恐怕又要受她的责难了。”三个人叹着气,看着天边薄薄的云彩,心里各自想着心事。
玉兰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她朦胧间觉得一个人拉着自己手,那样宽大的手掌,握着她的,让她那样的安心。她仿佛看到了甘泉宫里的海,那满地的菊,一大片一大片,好美。凌天哥就站在海的外面,看着在菊丛中舞蹈的自己。眼神中满是深情,那样深的眸子,那样深的心。
那年她初长成,就如同一个对未来充满着希望的笼中小鸟,只看到了外面世界的美好,却难以逃脱牢笼。他就那样来到了她的身边,告诉她这个世界上她并不孤单,还有他的陪伴。他告诉她,二十五岁出宫后,他们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一对。玉兰好开心啊,她每天都在数着日子盼着,盼着。那是一个美丽的誓约,她为了那个誓约而守候。
如果说开始是为了结局,那么相遇就是为了别离吗?她觉得自己活得太久了,那么久,久到她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可是她还有些舍不得,舍不得他。多想再看他一眼,哪怕只是偎在他的怀里,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叙说着自己的不愿和凄苦。
那一天的离别,对她来说却是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放弃了自己。虽然她伤心,但是她也隐隐的窃喜,他离开了她,也许会有不一样的生活,而她只是他应当厌倦的存在,一个不应该有的感伤。
于是那离别,无论是短暂还是漫长,都是她想要的结果,虽被流年辜负,却不愿找重逢的理由。
似乎有人擦去了她眼角的泪水,好累啊,她静静的叹了口气,她要走了,凌天哥,你要好好的。她吐出了最后一口气,离开了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人世。
凌天站在绥儿的房外,就这样看着天空中的一朵云,不知有多久,也不知自己还要去看多久。直到他听到了呼唤,一个女侍唤他进去,他才慢慢地转身,僵硬的跟随着。
他跪倒磕头,听到自己头碰到地上的咚咚声,他挣扎着喘了口气,“参见贵人娘娘。”
“起来吧!”他听到了一个极美丽又略带沙哑的声音,带着磁性,让人心醉。这就是那个让宫里人一直传说着的,最美丽的女子吗?他心里升起一丝好奇,但是他并没有抬头,他知道这是犯大忌的。
“你就是凌天?”绥儿问道。
“是,属下就是凌天。”
绥儿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他的身边。“有一个人要将这个东西交到你的手里。”说着将一枝银色的步摇放到了他的面前。
凌天认得那枝步摇,那是他送给玉兰的礼物,怎么会到了她的手中。但是他还是无声的接了过来,默然的放入怀中。
“她死了,这是她最爱的东西,我想你也许用得着的。”
凌天的身子一震,仿佛一个闷雷在脑中轰炸开来,几乎要晕了过去。
良久,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渐渐清醒,眼前都是微白的点点寒光,冷得透到了心底。
她,就这样死了?
绥儿含着眼泪,“我去见了她最后一面,她一直没有醒,却一直握着这枝步摇。我已求皇上将她葬在了甘泉宫外的海之中,以后云山浩荡,长风冷月,但愿她能长伴清风,睡得安稳些,再也不会受人欺凌,以泪洗面。她告诉过我,那片海是她最爱的地方,你若有时间去那里看她一眼吧!”
热泪流过肌肤有刺痛的感觉,他无声的流着眼泪。他几乎听不清邓绥在和他说着什么,他的魂魄似乎已飞到了那片海之中,见到她穿着一身蓝衫,在海中舞蹈,轻灵得如一个精灵。
只听自己的声音空洞的说着:“她什么时候去逝的?”
绥儿叹息了一声,“她虽封了采女,皇上却没有宠幸于她,说白了,她还是清清白白的身子。这种情况是不能入皇家墓地的,所以我便私下做了主张,想她生前最爱那里,死后也必难忘那里,便将她葬了。你与她的事情,只有我知道。我伤感于你与她的情谊,便将你叫了进来。此事,也只有你我知道,你去吧,多在那里陪陪她。她一生凄苦,死后,希望她可以开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