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太后重重地喘口气,望着绥儿的脸笑道:“我当太后的日子,我很后悔,当年的情意恩宠,随着泪水,随着时间,也都殆尽了。余下的日子,也是活在富贵影里,而那富贵是数得清的,寂寞孤清却是望不尽的。就如同活在活死人的墓里一般,即使是才三十几岁,也成了遗妃,一切都被尘埃湮没了,再没有了一丝活气。我倒宁愿随着先帝去了,那样我还是她的妃子,是他还爱着的女人。我要那么多的权力有什么用?最后落到这种地步。绥儿,你若是注定了要当太后,便不要当了,和肇儿一起走,那样,你会快活得多!”她拍了拍绥儿的手,眼中更见浑浊不清。
落在巨大阴影中的乾圆殿,帐帷流苏溢彩,阑干金粉红漆,宫闱里垂着密密织就的云锦,提在手中沉甸甸绵密密的,是上贡的最好锦缎,最最吉祥如意的图案。皇帝并没有亏待这个下了世的太后,但是这锦缎不是欢天喜地,人月两圆,不是满心期许,空闱等待,而是断了的指望,死了的念想,枯萎尽了的时光,连最顾影自怜的凄清月光,都不稀罕透入半分。
“太后,你不要想太多了,绥儿以后每天都来陪陪太后,陪您说话,陪您下棋,给您弹琴解闷。”绥儿觉得窦太后的手越来越冰冷,不仅可怜起她来。她说的那些话,露出了无奈和痛苦,这便是宫里女人的生活,宫里的日子,是没有多少指望的。
王银儿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盘剥好的柚子。才打了帘子进来,便发觉了有些异样,见窦太后的神情更显得萎顿,心中忍不住发酸,“太后,你吃些柚子,养养神吧。酸甜可口。又能去燥火,太后吃着正好。”
绥儿见机,忙取了一片送到窦太后的眼前道:“太后。您吃一片。”
窦太后睁眼看了一眼,淡淡地笑道:“难为银儿了,费这么大的力气剥了,哀家又吃不上几口。”
王银儿道:“太后。吃一口也是福气啊,这是皇上才让人送来的。”
“哦,他吗?”窦太后的眼前一亮,才想起要嘱付绥儿的话,又道:“今日宫里又添了人口是吗?”
王银儿叹道:“是啊,皇上又得了位公主。是马宫人所生。听说皇上欢喜得紧呢!”
窦太后冷冷的笑了笑道:“也好,不过要是位皇子倒是好些。那个皇长子,听说是残废了吗?”
“是啊,可怜的孩子,本来好好的。”王银儿摇了摇头,打量了一下窦太后的神色,欲言又止,“太后,皇上的事您就别操心了。他也长大了,皇子公主都有了,轮不到我们操心了!他若想着太后的委屈,早就让您回嘉德殿了。”王银儿心中总是对这一件事耿耿于怀。
“委屈?”窦太后又冷笑了一声,指着那柚子道:“这片柚子若是被随意扔了出去,那才叫委屈,现在你拿了盘子装着它,不管是什么盘子,已经有了安身的地方,怎么还叫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