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拿这个赌什么?”
希泠隐约猜到了答案。
因为,她记得她昏迷过去的时候,分明记得氏渊跟她说——放心,我会救你的,你们。
暗尊脸上是志得意满,他已经确定希泠想起来了,那个倒霉的,连尸首都被火化得一点都不剩下的丫鬟:“我们就赌,氏渊会不会告诉你,紫苏倒是怎么死的?怎么样?”
他话音刚落,便用一种看着猎物垂死挣扎的心态,望着面无表情的希泠。
似乎要仔细的看清她脸部,每一次细微的变化。继而从那些表情的裂缝中,窥探出,她到底有多么的痛苦。
希泠只是静静的看着暗尊,眸子漆黑,如同夜色一样浓稠。
“是我动的手,泠儿。”颖离的嗓音,却蓦地出现了。
这打破沉寂的话音,让希泠猛地看向他。
她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么样的一种心情,看向颖离的。
她只知道,她一点也不想从暗尊口中听到事情的真相,哪怕她已经猜到了,以氏渊的性子,做出那样的事情,也绝对有可能。
但她却依旧在颖离出声的一瞬间,眸子中带着一种感激看向了他。
“你们当时的情况,只可能救一个人……”
更何况,当时他还拼命的不想让宣凉死掉。
“紫苏死的很痛快,先是一刀补向了她的心口,然后她就彻底的没了呼吸……”
怎么能算痛快呢?一个女孩子的尸首,连一个为她收拾骨灰的人都没有,尽数随着枯萎烧焦的竹叶,随风四散。
“不要……怪我。”颖离抬眼,望着希泠。
他说的话里,倒是没有谎话。
只是话语间满是误导,让希泠相信紫苏的死,与氏渊没有关系。
尽管颖离不知道希泠会不会相信,但他依旧要这么做。
就像他一直以来做的,就是补偿……尽他所能的,补偿二人因为他而失散的岁月。
但,暗尊怎么会如他的意?
颖离已经无力去阻止暗尊了。
于是,希泠便清楚明白的听到了暗尊说,他说的话,带着一种让人撕碎他的悠然与闲适。
“那你怎么不告诉他,是氏渊命令你,不准救紫苏?”
暗尊说着这话是,眼睛一刻不离的望着希泠,等待着她精彩的表情:“你怎么不告诉他,给紫苏补了一刀的,是风无痕?”
许久,希泠才开口:“他说的是真的吗?”
问的是颖离。
这样的问话,让颖离一个字的假话都说不出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认了。
暗尊饶有兴致的看着希泠冰块一样的脸色,等来等去,终于准备再出言刺激她时。
“我赌!”
他等到的,是希泠斩截的语气。
还有她幽幽的,淡漠的嗓音:“记得愿赌服输,暗尊。”
寂静的石室里,没有人声。
希泠漠视了一切,淡淡的走回了颖离的身边:“师父,你还能撑多久?”
“半日。”
希泠眼睫一颤,扶住他的手不自觉的一抖,却很快被她收敛掩饰住了。
她只是没想到,这样清楚的期限,会这么沉重的压在他的身上。
颖离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情绪波动。
但他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呢?
道理每个人都懂,他到了现在再死去,不过是一种解脱。
但旁人看来的,却只可能有伤心,而不是和将死之人一样的解脱。
“走吧。”希泠凛冽的嗓音,响在他耳边。
她执拗的扶起了颖离,说:“你死后,我将你和莲姐姐葬在一起怎么样?”
颖离身子一僵,才说道:“她……她们的尸骨就在这个石室内,我死后,你就把我留在这个石室内就好。那时,就没有人能进入这个石室了,也算给我一个成全。”
他干涩的嗓音,却终于让希泠想带他出去看看这四周的心思,完全碎的不成样子。
在暗尊最没有想到的时候,他看到了他最想看到的,希泠的崩溃。
她收回了手,像是难受至极的蜷缩起了身子,蹲在了地上,双手捂住了脸,看上去只是让人觉得她好像在忍受什么疼痛。
直到,她的嗓音响起时,才让人几近肝胆俱裂。
“为什么……你要死……”
她所说出的话,几乎让人听不出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一字一句,似乎都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干涩而僵硬。
“都是我的错……要是我……不存在就好了……”
她的样子,像是一只离群的小兽,呜咽而啜泣。
但她的背脊却挺的很直,让人连靠近她给她一个安抚的想法,都不知道是对,还是不对……
暗尊沉默的看着她,脸上的笑意终于敛去,他没有说什么,往日妖异的容颜,如同笼罩上了一层阴影。
他缓缓的走向石门,似乎是要离开。
颖离听着希泠说出的话,蓦地响起了自己当初,在氏渊面前对着沉睡中的希泠说出的“要是你不存在就好了”。
直到他亲耳听到了希泠这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一种痛彻心扉的追悔莫及,才厚厚的笼罩上了他。
连他此刻,都恨不得杀了自己。
更遑论,当初的氏渊了……
“泠……”他伸手,似乎想要抚上希泠的背脊。
“轰隆——”
一声碎裂的巨响,猛地从石门出传来。
刺眼的阳光猛地照进了整个昏暗的石室!
突然起来的光,让颖离下意识的遮住了希泠……
直到,希泠对于那强烈的阳光适应了之后,睁开眼,她才发现了,狼狈的倒在石门废墟中的暗尊,还有他绛紫色衣袍上,一个灰色的脚印。
一袭青衫,逆光石门口,面容一半隐于阴影,一半露于阳光。
如同神祇一样,从天而降,让整个阴暗的石室,都有了阳光的味道。
“阿渊……”
希泠干涸的面容,方才没有流泪,此刻泪水却不自知的从她水盈盈的眼眶中,猝不及防的落下。
她只是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便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委屈的女子……
氏渊浅眸,淡淡的扫了一眼,痴痴的看着自己哭的女子,好看的眉微凝,在对上了她剔透的杏眸时,却好似有百年时光在他眼中漫溯而过。
“希儿,你记起来了。”
他用一种平淡至极的嗓音,不容置疑的说。
天生的,好像这个男子,就没有疑惑。
他永远带着三分清冷,三分淡漠,三分倨傲,和一分隐藏的深情,凭着野兽一般的只觉,驰骋在这个世界上,将上位者的游戏,玩-弄于鼓掌之间。
“嗯……”希泠只能含糊的,从喉间溢出一声应答。
脑袋却重重的点了一下。
氏渊身后的风无痕,无奈的扶额。
怎么君上不过是去了雪山谷一趟,这两人就完全不记得,方才发生过了什么?
难道之前,针锋相对相爱相杀的,不是这两个人吗?
至此,氏渊浅淡的视线,才落在了狼狈的暗尊身上,他冷觑着暗尊眼中的愤恨,不带丝毫感情色彩,淡淡吐出:“本尊去了雪山谷,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