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的时候麻衣胡同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不比城中心住着的是高门大户,老爷太太们这个点都在睡着,就是仆妇们起床也不敢高声。
麻衣胡同聚居的都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当家的天不亮就开始洗漱准备出工,女人们起的更早,烧火做饭打扫屋子,再有相熟的邻居道个安,一下子就全是人声。
“这叶家的还没起来吧,看样子以前真个儿富贵过。”
一个穿着短褐衣襟的青衣壮汉推着自己的独轮车出来,和担着担子的货郎说着话。
货郎一笑,“都在猜呢,一个女人带着四个娃,又不穿孝又没个爹,作派倒似那大户人家的,买个布老虎还要给个赏钱于我吃茶。”
虽然得了赏钱,可货郎显然并不高兴,如果真是大户人家太太赏的倒无妨,大家住在一个胡同里,又有甚个高低之分,还把赏钱,确是有点轻贱人的意思了。
“算了,许是落了难呢。这人的一生啊,山高水低的,又是个妇人,你就别计较了。”
推独轮车的汉子知道货郎素来有些个小心眼,笑着开解他。
“谁说不是呢……”
货郎和汉子的声音渐渐远了,全叫小小的叶青蕊趴在门缝里听了去,知道他们是在说自家,长长叹了口气,在院子里拾了柴去烧火。
这旧时的灶台最不易的就是烧火,从用天然气的灶具一下子跌落到烧灶台的日子,叶青蕊经过最初的错愕,无奈和愤怒,已经渐渐认了命。好在穿过来之前她也是吃过苦的人,不然怎么适应现在的生活。
想想当年,孤零零一个人出来奋斗,从一无所有到有房有车,十几年间什么没干过。只是倒霉催的,才过上几天好日子,一高兴出去旅游,却从山顶上滚下来,这一滚就滚到了叶家二丫头叶青蕊的身上。
灶台的火最难烧,她学了好久才掌握了火候。跪在地上拿着吹火筒往里头吹气,黑灰和火气混和在一起,熏的她脑袋都是沉的。不用看自己,也知道定是毫无形像的象只小脏狗。和早年在叶家养尊处优时一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以前是丫鬟使着,女先生教着,吃香喝辣四季新衣裳不断的日子过着。还以为自己掉进了金银窝,穿越就穿越吧,一辈子有人伺候着的日子,想必也不难熬。
结果自己是八字带着冲,两世为人全是一样的命,靠山山倒,靠水水流,重新沦落到只有靠自己的地步。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不等她感慨完,就听到楼氏走进来的声音,她接过女儿手里的吹火筒,心疼道:“去淘米吧,这里我来。”
看着楼氏佝偻着身子蹲下,叶青蕊心想她恐怕比自己还难以接受这种落差吧。短短时间,把前半辈子没做过的事,都学了起来。
再注意到她的袖子,全用针钱缝成了窄袖。楼氏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温柔的勾起一个笑,“你这个办法好的很,早先见你缝还觉得不好看,结果做起事来,还是窄袖方便。”
楼氏哪一日不在心里叹三遍,三个丫头一个小子,以往富贵乡里住着,只觉得二丫头读书不如大姐儿,贴心不如三姐儿,这会儿却比其他人更快的适应了新的身份。姐妹兄弟只会哭鼻子的时候,她已经默默拿了针线把自己的衣裳全改成了窄袖,洗衣烧水收拾房间样样都做的像模像样。
就比如这烧火,辞了厨娘的当天,她怎么也烧不着火,抱着儿女在厨房里急的直哭。也是二丫头站起来说哭有什么用,硬是燃了好几段旧布,这才堪堪把灶台的火烧起来,让大家吃上了一口热饭。
想到这里,楼氏开口道:“以后烧火的事,你和青音换着来,她是姐姐理该多做些事。”
叶青蕊嘴里应着,心里却知道大姐和三妹是从来不肯沾边的,一个说怕火燎了眉毛,嫁人的时候不好看,一个说烟火气太浓怕把她的脸熏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