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战乱不停,即便人口凋敝,就算人没了,这些书也得存在,”谢渊道,“这是我们汉人的根本,是我们的文化传承。”
但谢知行做不了这些。
谢知筠沉默片刻,倒是觉得谢渊的说法不错。
毕竟是父母子女,没有深仇大恨,谢知筠自从同卫戟关系融洽之后,也越发有了温柔心肠。
有些时候,多说几句,反而比一直闷在心里要好。
虽然谢渊性格执拗,但他们一家三口,没一个不执拗的。谢渊对他们确实管教严格,可若没有这些严格管束,她似乎也成不了今日的她。
严师出高徒,这话没错,可谢渊用错了方法。
在那些管教里,他一意孤行,没有考虑她跟阿行的感受,也从不顾忌他们的脸面。
从小到大,她跟阿行就在这样苛刻的环境里长大,他们犹如旱地里的麦苗,没有雨水灌溉,也要拼命比别人长得好,长得高。
要说亲缘和睦,那肯定是没有的,但她也并非是非不分,谢渊的这个传续文化的想法,谢知筠是认同的。
“父亲,阿行做不了这样的事,他果敢、浪漫、喜欢山外风景,喜欢田间小路,他不适合被关在书房里,一辈子只能对着这满屋子的纸方。”
谢知筠声音清冷,一字一顿在书房里回响。
谢渊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他用左手紧紧握住右手,不让人看到他的失态。
“父亲,阿行是阿行,我是我,我们永远你成不了你,我们也成不了母亲。”
谢知筠偏过头,不去看父亲消瘦清隽的面容,她的目光落在下面的喷泉上,突然想起四岁时的一件小事。
她记得那一日她在喷泉那里玩,不小心跌到打湿了衣摆,她似乎从小就怕脏,当时就蹲在那哭了。
那时母亲正陪着父亲在书房整理书籍,听到她的哭声,便从这里往外看。
对于幼小的谢知筠来说,这个二层的阁楼是那么高大,母亲和父亲都是那么遥远,仿佛在天上。
在她的记忆里,母亲当时的面容已经模糊不清,父亲也不是如今这般沉默寡言的模样。
她就记得,母亲说她:“念念,看你自己顽皮,脏了衣服不让贾嬷嬷给你洗。”
她听到这里,委屈得不行,还要再哭。
却是父亲忙劝她:“你吓唬孩子做什么,念念,你乖乖跟着贾嬷嬷回去,沐浴更衣就干净了。”
“你……”
谢知筠突然被谢渊打断了回忆,她抬起眼眸,看向谢渊。
他跟记忆里的仿佛是两个人了。
谢渊觉得心口有些疼,他明明身体健康,心肺也没有毛病,可就是觉得心疼。
他只说了个你字就顿住了,然后才道:“可这个家,总要交给阿行。”
谢知筠早就想好了这些,道:“父亲,原来祖父在的时候,也并非祖父在做这些事,家中那么多族人,总有擅长书录的,您为何非要让阿行自己亲力亲为呢?”
她站在谢渊面前,身姿娉婷,言辞恳切,谢渊有些恍惚,忽然发现女儿已经长这么大了。
是啊,她都已经嫁人了。
谢知筠终于说了句重话:“父亲,您不能因为您自己喜欢做这些,愿意读书,整理孤本,就这样强迫阿行。”
“这对他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