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一时一刻,一日一年的亲身经历不同。
尽管梦醒时有些分不清前世今生,可情绪平定,他仍旧不认为他与梦中人,是同一个人。
“你希望我是记起来了?”裴宥扶正她的身子,眯着眼望她。
温凝还沉浸在他居然也会梦见前世的混沌中。
什么“记起来”“都知道”的,有什么不一样?
可她其实有那么一点点……预感的。
在楚河边绞尽脑汁给他写回信的时候,她突然想到最早时,她给他写过很多“情书”。
那些“情书”全被他烧了,她都看到过灰烬。
那时她就想,裴宥他会不会……也做一些奇怪的梦。否则他怎么对她说做梦,丝毫不诧异,还那么笃定她有一个“梦中人”。
只是他既能梦见前世,为何会不知她就是小雅,她没有想不通。
“罢了,管那么多做什么。”裴宥望着眼前泪眼朦胧的姑娘,“是我便是我罢。”
他轻嗤:“那些事,除了我,还有谁敢对你做?”
低头亲她。
温凝脑中纷乱,情绪亦是纷乱的。
瞒了这许久的事,她以为这辈子永远不会有人知晓的事。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难怪慈恩寺回来的那夜,他那么反常。
难怪他突然松口,亲自送她离开京城。
他什么都梦见了吗?
上辈子她的经历,他的经历,她的结局,他的结局,他都梦见了吗?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独他二人有这样的机缘呢?
与慈恩寺有关吗?
“还是这么不专心。”裴宥叹气,咬了一口她的下唇。
温凝吸了吸鼻子。
算了罢。
正如他所说,都过去了。
那曾经历历在目的上辈子,于她而言,亦早如一场缥缈的梦境,许久不曾想起了。
人事皆已不同,还纠结那许多做什么呢?
裴宥亲得温柔,温凝回应得亦轻缓。
冬日的夜晚,窗外的雨终究凝成冰雪覆盖天地。
帐中却是春意盎然,情暖绵绵。
到底是一夜放纵。
第二日,温凝睡到晌午才起身。
外头已经是银装素裹。
温凝担心影响裴宥的行程,匆匆收拾了一番,发髻都没敢让菱兰梳复杂的,妆容也只简单应付,过得去就行。
做这些的时候,她将十六喊了出来。
让他留在此处,同另外两名暗卫一道将她采买的那么多东西先送回京城。
不想裴宥进来,又说他亦回京。
“不是去洛阳?”温凝望着铜镜理的自己。
还好裴宥不喜欢在她身上留印子,脖子干干净净的。
“本就途径洛阳,过去打点一番即可。”裴宥坐在一旁等她梳妆。
温凝品出意味来。
原是她在雁门关逗留的话,他便在洛阳多待几日等着她。
她回京的话,他也能马上回京啊。
直白点说,他就是特地来接她的嘛。
温凝没忍住扬起唇角。
简单收拾过,两人一并下楼。
不想楼下有个不速之客。
温凝想着自己对这儿比较熟悉,特地快了裴宥几步。
刚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一人惊喜的声音:“文妹妹!”
温凝:“……”
孽障!
温凝调头就往回走,恰恰撞上裴宥的胸膛。
还没来得及摸脑袋呢,就听裴宥一声冷笑:“文妹妹?”
温凝:“……”
也不顾她的反应,抬脚便走了出去。
楼下那邱公子,自然不是与温凝有多深的缘分。
而是了重金打听到温凝的行踪,一路跟来的。
好女怕郎缠,他模样家世都尚算不错,又与她哥哥有一番交情,待他跟她到京城,何愁好事不成?
看她“羞涩”跑开,正要上楼追,便见廊道走出一人来。
玄色锦袍,银冠束发,腰间一柄银色长剑,同样一张脸,却与当年在江南时大为不同。
又沉又冷,上位者的矜贵由周身溢出。
哪还是当初那位一袭白衣,传道受业的儒生?
可这也不妨碍他对来人的景仰啊!
邱公子怎么都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碰到裴……
哦不,如今是太子殿下了!
激动坏了,一时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行礼不是,不行礼也不是。
还未回过神,就见他的文妹妹垂着脑袋跟人出来了。
下一息,那人回头,朝身后人伸出手:“夫人。”
声音不咸不淡,不大不小,正好传到他耳中。
邱公子张着嘴瞪大眼,整个儿傻了。
温凝就知道,裴宥不会轻易绕过此事。
一手掩额,挡住朝她看来的震惊目光,另一手放在裴宥掌心,由他牵着下楼。
出了这么一茬,温凝都不想与裴宥一道了。
正好他打算自己骑马,一个翻身便利落上马。她得了自由,忙抬脚往马车去。
还没走两步呢,裴宥拉长了尾音:“文妹妹?”
温凝真的很想捂脸。
回头,见他扬着眉头,一脸你自己看着办的表情。
温凝丧气地垂下脑袋,踩着小碎步走到马边,拉拉他的袖子,朝他眨眨眼。
裴宥从善如流地伸出手。
她搭上去,踩着马镫上马。
雪后放晴,阳光是冷白色的。一行人准备妥当,缓行出城。
没怎么起风,可天气到底还是冷的。
温凝裹在裴宥的裘衣中。
“我……我跟他没什么。”关内人多车多,裴宥的马步子慢悠悠的。
温凝窝在他身前小声地说:“我什么都没做,他自己要凑上来的。你别生气好不好?”
仰起脑袋看他。
裴宥目视前方,眉目浅淡,不置可否。
“不信你问十六。”温凝继续道,“都是他缠着我,我一句多余的话都没同他说。”
裴宥眉尖轻扬。
温凝悄眼看了下四周,支起身子,快速地在他下巴亲了一口。
裴宥面上总算有了笑意。
可真难哄。
温凝心下腹诽,嘴里却是在说:“我的夫君脾气最好了!”
裴宥不着痕迹地扬起了唇角。
温凝也跟着偷笑起来。
“对了,你何处来的佩剑?”温凝摸一摸他腰间那冰凉凉的剑鞘,“你又开始习武了吗?”
裴宥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我将老师请回东宫,做太子太傅,另拜一名师父研习武艺。”
“我瞧着顾飞穿着都不一样了,你给他授官了?”
“他如今是詹事府少詹事。”
温凝默默想了下,哇哦,正四品呢!
“我二哥哥是不是也入詹事府了?”这段时日,她自然与家中也有书信往来。
“嗯。”
“那大哥呢?”
“他在大理寺便极好。”
“近来京中情况如何?”
“一切安好。”
“那……”温凝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你现在是不是……姓‘楚’了?”
楚……宥?
仿佛有了一个新的夫君是怎么回事……
裴宥垂下眼睨她:“在想什么?”
“……在想今后如何唤你。”
“随你。”
“那……”温凝勾下裴宥的脖子,小小声,“宥……哥哥?”
悄咪咪地咬了一下他的耳垂,放开他便往皮裘里躲。
裴宥眸色沉沉地瞥她一眼,扬鞭打马。
马匹骤然向前,温凝一声惊呼。
笑声掩埋在飞扬的尘埃中。
这一日京中也下过一场大雪。
温庭春刚刚下值,便搓着手给过世的夫人上了一炷香。告知她女婿去接闺女去了,不日便会返京来看她。
温阑下了值径直去如意药坊,天冷路滑,他要亲自接何鸾回家才放心。
温祁百无聊赖地在詹事府琢磨,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段如霜那小丫头怎就那么难哄呢?
崔嬷嬷缓着步子走进芙蕖院,笑吟吟地与长公主说国公爷包了画舫,请她去赏雪后夕阳。
长公主嘴里没说去或不去,看了眼妆奁上的胭脂,到底起了身。
谢南栀由久病的沉疴中拔身而起,亲自去御膳房给嘉和帝炖了一盅暖胃的汤。
这一日极其平凡,又极其普通。
没有战火肆虐,没有流离失所。
夕阳落下时,身处异地的人们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绯红的霞光。
韶光悠悠,时岁静好。
马匹上的姑娘笑吟吟地靠在身后人的怀里,回头望了一眼渐渐远去的雁门关。
故土安泰,亲友皆在。
她携着心爱的郎君,归家去咯。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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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会有番外,甜蜜日常,怀孕生娃啥的,会歇个一两天再开始更新哈。
还有一点没交代的梗也会在番外里破,到时候再见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