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二十一年前那场生辰宴后,她便再也不曾过过生辰了。
二十一年前容华长公主正在为女子入学堂与各世家斡旋。那一年的生辰宴,国公府人来人往,宾客满堂,没有人注意到,才两岁的世子是怎样被人抱走,又是被何人抱走。
待众人反应过来时,只找到一张无头无尾的纸笺:“既男女同权,长公主不妨再生一女,将世子之位授予女子。”
从那之后,每年的生辰,长公主都在佛堂闭门不出,国公府再不曾有过生辰宴。
今日容华亦不打算过什么生辰,只是帝后不和,她已在宫中逗留两日,这朝阳殿本是她出嫁之前的住所,这几日便暂住此处。
却不想,裴淮盛来了。
“当日赶那柯氏出府,是你默许。你知道我的脾性,但凡你为她说一句话,我也不会做得那般决绝。”容华放缓了语调,“你若念着她,念着裴绍,寻个由头将他们接回来便是。只要他们不给恕之找麻烦,我并不是无容人之量。”
“世子之位也不是非给恕之不可,当日我与你商量过,你点头我才如此行事。”容华坐在偏殿的棋桌边,刚刚的怒气已然消散,脊背一挺,又是那个雍容端庄的长公主,“如今恕之也未必用得上这世子之位,届时你想给裴绍还是裴泠,都随你。”
裴国公的面色却是从未有过的难看。
“这些事情你大可在国公府与我商量,不必大晚上来朝阳宫。”容华已不再看他,她知晓他一来,两人难免吵一顿,早早让崔嬷嬷带着寥寥无几的朝阳宫宫人出去了。
裴国公突地笑了笑:“在国公府与你商量,你会理睬我吗?”
他望向长公主:“容华,你念经礼佛这么多年,你说,那孩子得以超生了吗?”
啪——
容华猛地一拍棋桌,刚刚压下的怒气又升腾起来:“裴淮盛!你今日一定要和我过不去是吧?”
裴国公徐徐站起身,曾经的探郎年华不再,风采却是依旧:“容华,二十一年了,这二十一年,你要入佛堂,你要我纳妾,你要国公府绵延子嗣,我都随着你。乃至你要认恕之回国公府,你要赶裴绍出府,赶柯氏出府,我也都由着你。他们如何与我又有何干?只要你开心便罢。”
“可二十一年了,你还不肯放下。”
裴国公紧紧盯着面色渐渐发白的容华长公主:“我以为认回恕之,你心中有所寄托,会渐渐看开一些,可事实呢?”
“容华,你整日在佛堂闭门不出,当真只是在生恕之的气吗?”
“这些年你对我避而不见,话都不愿多说两句,是我真的曾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吗?”
“不是,都不是。”
“你看到我,就想到我们曾经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想到那个孩子最终被找到时泡在水中面目全非的样子。”
“你不承认他已经死去,日日在佛堂为他念经祈福;你不愿公布他的死讯,甚至不替他寻背后的凶手,只愿意相信他只是被人拐走了。”
“你比谁都清楚,恕之不是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没有恕之那么幸运,他早在二十一年前就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只有你,还死死记得他,半点不肯放下!”
温凝愣愣地站在透着暖意的殿门旁,整个脑子都要糊了。
她看不见长公主和裴国公的神态动作,可里面的对话却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意思……
国公府两岁走失的世子,二十一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裴宥并不是当年那个孩子?
那他是谁?长公主为何认他回国公府?又为何对他视如己出诸多偏爱?
殿内一阵噼里啪啦,似乎是长公主将里面的棋子扫落在地:“你滚!你给本宫滚!滚出本宫的朝阳宫!”
温凝拽着身侧的香囊,正慌张自己是不是该躲一下,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
阴冷的暗牢内,宜春耳边轰隆隆一声——
顾飞耳边轰隆隆一声——
徒白耳边,同样,轰隆隆——
两人对视一眼,难怪啊!半年前与夫人那一架吵得那般轰轰烈烈,硬是气了一个多月,把夫人气回娘家了才放下身段去哄。
找这宜公子时也是,好端端的恨不得即便是死了也要将人的骨头挖出来似的。
居然是……
居然是夫人与他……
“你……你莫要胡说八道!”宜春第一个反应过来,“我就算是江湖人士也爱惜清白!何时与什么女子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你家那位还是个有夫之妇,我就算眼瞎……”
“噌”地一声,宜春的话戛然而止。
好刀法!
顾飞与徒白几乎同时在心中惊呼。
一直知道世子爷能文善武,却从未见他真正动手,此刻显然是对这宜公子不耐烦到极点,直接拔了随身的匕首扔过去。
恰恰钉在那宜公子脖颈三寸处。
宜春冷汗都要出来了。
他瞧着来人一身文官的官袍而已,未料到竟然还会点武,拿着匕首就扔了过来。
若是精通便也罢了,若不精通……
他也不敢不正经了,当即坐正了身子,仔细地朝来人看去。
虽他离京已久,也确实金盆洗手,不再从事老本行,可眼前人……
曾经在京城红极一时的人,他怎会不认识!
竟然是裴世子?!
他的夫人是……
温、温、温、温、温……凝?
误会啊!天大的误会!
宜春什么人?当即反应过来,晃荡着锁着铁链的手道:“误会啊裴大人!真真一场误会!我与温……我与尊夫人,只是主顾关系而已!也不知大人如何生出的误会,误会误会!”
“是吗?”裴宥扯了扯唇角,“内子可说,与宜公子……”
他的黑眸盯着他:“有一段极为亲密的过往。”
极为亲密。
宜春耳边:嗡——
顾飞耳边:嗡——
徒白耳边:嗡——
宜春简直要凌乱了,什么跟什么,那温氏阿凝怕不是疯了吧!
不就坑了她几千两银子吗,至于这样害他吗?!
“我没有!”宜春义愤道,“你喊她来当面对质!”
又道:“你们这夫妻俩不会是串通好的吧?当时不愿意钱办事便不要找我,哪有事儿都办完了又临时反悔把人抓来如此污蔑的!”
裴宥不动声色,仍旧闲闲淡淡地看着他:“钱办事?宜公子不妨说一说,我夫妻二人,找你办什么事了。”
“别装蒜了!”宜春忍无可忍,“四千两救下王宅主仆三人性命,可不就是尊夫人当年亲自去宜春苑找我下的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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