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凝抬眸看裴宥一眼,见他抿着唇角便知他仍是不悦的。也不知是在为上次的争吵生气,还是气她这次擅自跑来岭南。
“你怎么来岭南了?”她问道,“陛下谴你来的吗?”
裴宥极淡地“嗯”了一声。
“那跟你一起的是……”
“谢家军精锐。”顿了顿,又道,“另有两万人马在后,助我管控岭南疫事。”
谢家军吗?
温凝心中不由又有些开心。果然将瑞王那篓子捅出来,谢氏就朝裴宥抛出橄榄枝了。
上辈子是同他一道大战南蛮,她以为沈晋活下来,南方的事情再与他无关,不想这辈子是同他一道管控疫事。
上好药,裴宥将药罐放在床边的几案上,脸上仍无什么表情,声音也没什么情绪。
“厢房不够用,借住一宿。”合衣躺下,抱胸转身,背对着温凝。
温凝眨眨眼,默默躺下,也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她一躺下,裴宥直接捏灭了灯烛。
房间顿时陷入黑暗。
今日下雨,外头并没有月光。不起眼的小镇,人口不多,外面也自然没什么灯光。
目不可视物,其他感知就变得敏锐起来。
鼻尖是彼此的气息,耳边是彼此的呼吸声。
两人都没说话,空气却变得粘稠起来。
温凝在黑暗中抱紧了搭在腰腹上的薄毯。
这许久未见,总觉得有些话该说清楚,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两相沉默了一会儿,倒是裴宥先开口:“你若想和离,待回京,你我和离便是。”
温凝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收紧了五指,黑暗中的眼也眨了眨。
一种酸涩的情绪在胸腔蔓延,千言万语在心中纠成了团,好不容易扯住一根线头,开口道:“我……”
她的声音不自觉有些哑:“我没有去打听你我和离……不是,我让菱兰去打听和离一事,不是为了同你和离。”
温凝翻过身,稍稍整理了一下,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我也不知被何人看去,便在外胡说。”寂静的小镇,厢房内自然是格外安静,温凝的声音也便轻轻软软,“我想过要不要同你解释,可好像有些小题大做……你手上那么多暗卫,随手一查,不就知道实情了?”
她望着裴宥的背影,黑暗中只能隐隐见到一个模糊的轮廓罢了。
那个轮廓并不动,也不吭声。
温凝轻轻蹙眉,又背过身去。
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道:“我……我也不是没有为你筹谋。”
她伸出一只手,抠着床边的墙壁,略有些委屈道:“我说出我与……”
她顿了顿,并不想再提“宜公子”三个字,便道:“我说出我那么多秘密,不就是为了告诉你瑞王藏着掖着的事情,让他无暇再处处针对你么?这还不算替你筹谋?”
温凝每每想起裴宥那夜最后说的几句话,便觉心尖被人拿着针扎一般。
她为了他的事,纠结得好些个夜晚都没睡好觉,费尽心思,不顾自己名声地想了那么个由头,怎么就不是替他筹谋了?
“我说你在伪装,是我不对。”温凝抠着墙壁的手不自觉有些用力,“那时正在气头上,难免有些口不择言。可你骗我缨瑶已死的事情,难道不值得生气吗?”
温凝想来还是觉得委屈得不得了。
她为连累缨瑶致死难过了多久?自责了多久?若不是缨瑶找上门来,他岂不打算就那么骗她一辈子?
偏偏在他嘴里说得那般无足轻重,还理直气壮毫无悔意,叫人如何不气?
“你没有对我做过什么,你不必多想,我今日在这里见到你,其实……”温凝将那墙壁抠得更重,心跳有点快,面颊上也有些发热,“很欢喜。”
温凝说的自然是实话。
她带着那一车药材孤身到这岭南来,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不管途中会遇到多少困难,无论结果会是如何,哪怕十中有一的可能,她也不能再眼睁睁看着温阑,看着何鸾死去。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裴宥。
他带着人马穿过风雨奔驰而来的时候,她其实有些恍惚回到上辈子。
她每次出逃,都在最后关头被他这样带着一队人马逮回去。
可真正看清他脸的那一刻,她没有那样的神思难安,她甚至没有在上辈子的思绪里多停留,第一反应是……文公子的又又姑娘诶!
惊喜之后,整颗心都安定下来。
好像看到他,岭南之行再不会有任何问题了。
“你……再等等我好不好?”温凝收回那只忍不住破坏人家墙壁的手,转而捏住自己的枕巾。
再给她一点时间,她总能将那些凌乱的捋清,将那些不该记得的忘记。
所有人都重新开始了,她也不想还停留在过去。
可温凝这句鼓起许多勇气才问出去的话,并未得到回音。
裴宥一丝声响都无,让她几乎要怀疑自己身边躺的是块木头。
温凝翻过身,见他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座大山般挡住她大部分视线,她轻声唤他:“裴宥?”
仍无回应。
拿那只刚刚抠墙壁的手戳了戳他的后背,更是一点反应都没。
难道……睡着了?
温凝当然不会知道,裴宥是在她离京后五日才接到的消息,即便当晚就出发,也比她晚了五六日。
一路上她本就日夜兼程,速度不慢。他要追上她,自然得更加不分日夜,快马加鞭。这些时日莫说客栈,一日里连半个时辰的眼都未阖过。
方才说完那句话,不待温凝整理好情绪,便双目一阖,再没了意识。
现下更是任由温凝如何动作,任凭他平日如何浅眠,都再醒不过来。
对着墙壁表了一堆情的温凝:“……”
翻个身,抱着她的毯子自行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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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好多小可爱不记得“又又姑娘”的来源,翻回看47、48章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