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辉堂内,段如霜一边喝着酒,一边说着近来发生的事情。
“他们平日里欺负我和娘便算了,即便他要让我给人做妾,他是我父亲,我说不得他半分不是。可他要卖的不是我,竟然是我娘!简直欺人太甚!”段如霜愤怒得双眼通红,“他们无非是见我娘手头已经没什么银子,知晓我与你一道做生意,浮生醉的生意又这样好,便觊觎我手上的银钱。”
“可他们知道我与你交好,不敢直接欺辱我,便将主意打到我娘头上。”段如霜拿帕子擦掉沁出眼底的眼泪,“这样的家,如何待得下去?我若将手上的银子交出去,他们便从吸我娘的血,变成吸我的血,那倒不如一刀两断来得痛快!”
温凝早知段如霜会走到这一步,也难免叹了口气。
“没关系如霜妹妹。”温凝拍拍她的后背,“那样的家人不要也罢。今后你便不受管束,也不受挟制,你会比他们都厉害,会走出一条自己的道来。”
“也只有温姐姐信我。”段如霜笑笑,给自己倒了杯酒,又给温凝斟满了酒,举杯道,“那便祝你我今后如大鹏展翅,一跃千里,扶摇直上!”
“大鹏展翅,一跃千里,扶摇直上!”温凝也举杯,两人目光灼灼地碰杯,一饮而尽。
“那你与我二哥哥呢?”温凝又问。
段如霜喝过酒,此时已经看不出面颊是否羞红:“二公子?我……我就是问问,二公子近来帮我许多,我看他……至今未娶妻,想着若是有何难处,我或许能帮他出出主意。”
“真的?”温凝瞪大眼。
“当然是真的。”段如霜拿帕子擦擦嘴,“时辰不早,温姐姐,世子该要回来了,我就不多打扰了。”
说着便起身,打算离席了。
这……分明是心虚啊。
不过,温祁到底有没有心上人来着?
此前温凝十分确定他有。那姑娘是国子监祭酒家的二女儿,家中与沈家交好,有次与沈晋一道出来同他们玩耍,与温祁结识。
上辈子二人还未开始议亲,温家遭难,自然没什么好结局。
可这辈子……
自上次接到段如霜的信,温凝仔细想了很久。
上辈子温祁与那姑娘结识,似乎是在她与沈晋开始议亲之后。这辈子她同沈晋直接退婚了,哪曾出去游玩,所以……温祁到底和那姑娘认识没?
“诶?如霜妹妹你等等我!”
温凝亲自将段如霜送上马车,不作他想,回去简单收拾一番,便打算沐浴歇息了。
待裴宥回到清辉堂,哪里还有什么宴席。
清辉堂冷冷清清,主屋大门紧闭,只有院子里的秋千在阵阵夜风下轻轻摇晃。
顾飞一见这情况便抓了抓脑袋,府中的确传信来说夫人留了段姑娘用膳啊,这是……夫人宴友也不等世子回来?
裴宥倒也没说什么,折身去了前厅,顾飞便忙让王勤生去吩咐厨房备膳。
晚膳时顾飞站在裴宥身侧,时不时打量自家世子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慢条斯理地用膳,也便松了口气。
哎,也是奇怪得很。
世子与夫人在江南时分明好得蜜里调油似的,同居同寝,同进同出,一个去办事,一个在家中绣香囊,一个讲学,一个就在下面听着。
怎么这才回来三五日,就跟上辈子的事儿似的?
顾飞默默掰着手指算了算,第一日、第二日……这是第四个晚上了!
一回国公府,世子居然又睡起书房,夫人昨日回温府不等世子,今日宴客又不等世子。
这是……回来那日吵架了?
顾飞吃过烧饼,没再用晚膳,待裴宥用完,便跟着他一道又回清辉堂。
果然,裴宥径直去了书房。
难道世子与夫人又要像之前那样,各过各的日子了?
照裴宥与温凝的约定,的确是该各过各的日子,井水不犯河水了。
裴宥走进书房,径直在书桌前坐下。
徒白照旧来回禀了各路来的消息,他照旧给了指令,随后照旧拿起桌案上的书卷。
冬日的夜晚,窗外只有呼啸的风声。
戌时刚过,窗上的光亮暗淡,院子里的灯烛灭了。
裴宥扫了那窗一眼,眼神重新落回书卷。
却也不过几息,他抬眼,看向书房那张床榻。
冷冷清清,毫无人气。
再扫这书房。
清清冷冷,毫无温度。
从此与他井水不犯河水?
呵,想得挺美。
“顾飞。”裴宥朝外唤道。
顾飞守在书房外,眼看着一旁的院子熄灯,不一会儿没了人声,知道今晚又没戏了。
正琢磨着今晚要去找徒白打听打听的时候,书房里传来一声叫唤。
他忙推门进去,拱手候命。
“顾飞。”裴宥坐在书桌前,一手拿着书卷,一手在桌案上轻敲,声色清和,“今日这书房,为何这么冷?”
顾飞一脸莫名地抬起头,冷吗?哪里冷?他从外面进来,暖和得很啊。
“这地龙坏了?”裴宥看着书卷,轻轻扬眉。
地龙坏了?怎么可能!
他早几日就往回传了信,地龙烧起来都有上十日了,好端端的怎会坏呢?
“世……”
顾飞正要开口,裴宥撩起漆黑的眼看过来:“顾飞,地龙坏了。”
顾飞头皮一麻:“是……是……属下马上命人来检……”查修理……
裴宥却扔下了手中的书。
顾飞的话戛然而止。
裴宥望着他,声音平静,面上也一片平静:“书房地龙坏了,命人来将这里的书卷和衣物收拾收拾,送到主屋去。”
说罢,徐徐站起身,垂眸间掩下眼底那抹浅淡的乖戾,提步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