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师与我说,京戏脸谱最是写意的艺术,勾脸的学问在于神而不在于形。只要理解了角色的内在,再结合简单的记忆,就能把脸谱画好。
我按照师父说的方法去记,便觉得简单许多。苏班头若是不信,我可当场一试。”
忽然被喜宝点名,苏云卿猛一回头。
“宋有贞,你还把我画像带在身上不成?初次见面,她怎么认出我的?”
他这话说完,众班头都笑了,没多会儿,连他自己也觉出了不对。
宋有贞自不会把他的画像带在身边,但难免会与自家徒弟介绍他们的身份和性格。
喜宝想来就是根据这些判断出他的身份来的。
唐丛山也立时笑呵呵看向叶荣臻道:“社长,这孩子悟性好啊。”
叶荣臻也很赞同,脸上却仍旧没什么笑意,看向喜宝道:“你对角色领悟得快,恐怕还识字吧?”
这次宋有贞终于学会了抢答,一脸得意地说道:“不瞒您说,我这个徒弟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小童,是家里遭了难事,误打误撞地入了这行的,她不光识字,识得还很多呢。”
众人一听,神色也跟着千变万化起来。
干这行的谁不知道,识字是最大的优势,一个新剧本拿过来,你看不懂,人家看得懂,你还得靠人家给你讲戏,慢慢参悟的时候,人家都已经入了化境,再不多时就能登台演了。
喜宝有悟性,又能识文断字。
先天条件上,肯定是比大部分学徒要好的。
一直站在角落里等吴月仙的梅子澜也朝喜宝看过来,眼中闪过看不懂的情绪。
叶荣臻勾唇,继续看向喜宝问道:“你既已向李老板拜师学了净角,如何又转拜有贞为师?可是觉得自己本事大,各个行当都想试一试?”
喜宝知道叶荣臻的担忧,是担心她好高骛远,没有长性,犯了学戏的大忌。
于是她摇头道:“先师本不赞成我学净角,说我个子矮小,唱净角演不像,唱不长远。”
“笑话,净角唱不出去,就想来学旦角?你当旦角是什么呢?你一个女娃娃,能唱的好?唱出头?”
苏云卿一时嘴快,说完了又后悔,给了自己一嘴巴。
他真是给宋有贞气糊涂了,净给喜宝脸上贴金,显得自己愚笨。
方才宋有贞刚说了喜宝是有钱人家没落了才入的行,她又是个女娃娃。
她演旦角,尤其是像《锁麟囊》里薛湘灵那样的角色,她都不用演,她就是啊。
比起他们这些男人,演起来自然是轻松许多的。
可他不说话了,不代表他就愿意喜宝进戏班,他拿胳膊肘顶宋启文,让他说话。
宋启文反应极快,当时就开口道:“就算你有天赋,能唱好,也进不了我们戏班,我们这儿是守法戏班,干不得那违法的事儿。”
“宋启文,你把话说清楚,啥叫违法?喜宝就是跟咱们学个戏,她又没说要跟着咱们登台,这怎么能算是违法呢?
要是连女子学戏也算违法的话,那全京城违法的多了去了,老祖宗就第一个犯了法,怎么没见官府去抓?”
宋有贞又给气着了,连老祖宗都敢攀扯,众人被他吓得恨不得绑起来捂他的嘴。
宋启文则笑了。
“嘿,她不登台唱戏,她学戏作甚?跟咱们这儿混饭吃?要为这,那未必非得学戏,打杂也有饭吃,要是让她打杂,我没意见。”
说一下艺人的艺名问题,旧时京戏演员取艺名,多半与其行当有关,生角净角取艺名,多半取的豪气,如张二奎,袁世海这般;旦角取艺名,多半取的温婉,如梅兰芳,程砚秋,尚小云。
另外梨园行的后生取艺名,也有跟着前辈取的,比方老生名角里很多人的名字里带奎字,如高庆奎,卢胜奎,以及最开始学过老生的坤伶大王刘喜奎,大抵与剧界状元张二奎有关。
又如上海名角盖叫天,只因老生大佬谭鑫培又名小叫天,他为了盖过谭鑫培的名头,便取名叫盖叫天。
还有子承父名的,比如李桂春、李少春父子,杨月楼、杨小楼父子,叶盛兰、叶少兰父子等等。
是以往往看到艺人名字,便可对他行当派系底细略知一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