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慎眼角目光轻轻一落,在她有所察觉之前,收了回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学子们赶在夜幕四合之前掌了灯,宴请也自此开始了。
山长、大儒简单言说了两句,饭菜陆陆续续上了众人面前的小桌案,与此同时,一壶一壶酒水也传了上来,各式各样的酒水也有准备,甚至给各位姑娘还特特预备了味道极浅的果酒。
墨山先生爱酒,对于敬酒来者不拒,但书院有这么多学子,挨个跟他敬酒,他也是吃不消的,他倒是会想办法,请了周围的先生学子替他分担,秦慎做的距离墨山先生极近,墨山先生当先请了他。
青年没有拒绝,笑着举起了酒杯。
他来为墨山先生代酒,前来敬酒的女学子竟就多了起来。
秦恬跟她们虽然在同一间学堂里读书,但其实完全不熟络,别人没有跟她打招呼的意思,她们只是从墨山先生处敬酒过来,跟秦慎行礼饮酒。
秦司谨桌前围了不少人,把兄妹两人围在了一起。
秦恬并不想离这位嫡兄太近,趁着人少了一点的时候,默默往远离嫡兄的一侧挪了挪,又挪了挪。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她往过道的方向一挪动,后面走过来上茶的人没有看见,一下绊在了桌腿处,小桌案一摇,秦恬身前滚烫的茶水瞬间倾倒了出来。
变故就在一瞬。
然而就在秦恬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一旁忽然有人伸出了手来。
男人的手越过她方才悄然拉开的距离,一把将人拉出了桌案前。
秦恬踉跄中跌进了男人的臂弯里。
她抬头看见离得极近的嫡兄如石刻般的脸庞,心跳都停了一停。
而他刚才要端起饮下的酒,也因为她碰到他的桌案而洒了出来。
周遭还站着前来敬酒的人,皆看到了这混乱的状况。
秦恬脸都热胀了起来。
她不晓得被人围着敬酒的嫡兄,怎么能如此迅速地,出手拉了她一把。
就像朱建应纠缠她,嫡兄明明不知状况,却突然出现一样。
秦恬干咽了口吐沫,她觉得可能是因为他理清了秦夫人那两件事原委的缘故,可这也不算什么,不是吗?
她不太明白。
无论如何,今日嫡兄待她着实和之前不太一样了。
可饶是如此,她在他靠近的时候,还是有些下意识的紧张得不行。
他是高山上的雄鹰,自己则是田野里的草兔,无论如何也不是一类人。
秦恬连忙从他臂弯里坐直了回去
*
整个晚宴其乐融融,但到了尾声,就在众人皆微醺的时候,墨山先生突然站了起来。
明亮清透的月光,诗书大儒中间的小坡上,众人的目光一下子全都被吸引了过去。
他行走的脚步带着醉意的踉跄,但是站在小坡上说话,他忽的问众人。
“各位,青州比之旁处,好不好?”
这是个什么问题?
众人被墨山先生突然的一问,问得有些怔,但随即也有学子开了口。
“自然是好,青州府治安稳定,天灾不多,唯海匪偶有上岸,皆被卫所击退,俯瞰全朝野,比青州府更好的地方,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这人开了头,接着众人也都说了起来。
有人不是青州人,是外地前来求学,道。
“外面天灾人祸不断,能苟活已是幸事,青州如同太平仙境一样,如何不好?”
也有人干脆道,“我观青州之安泰,恨不能举家搬迁至此!”
在这一点上,众人几乎没有异议。
但墨山先生却摇了头。
“我以为青州也不过如此。”
他这么一说,众人全都愣住了。
墨山先生来了趟青州,竟然说青州也不过如此?
众人不免去看山长的脸色,山长是东道主,又看到了秦家兄妹脸上来,青州可就在秦家的治下。
但看来看去并没有在他们脸上看出愠色。
有人忍不住问,“这世间还有旁的州府,比青州更清明安泰?”
墨山先生说没有了,众人就更疑惑了,却见墨山先生抬头看向了高阔天空中清朗的月。
“这世间是没有了,可就是在二十年前三十年前,天朝各州各府,没有一处不是青州这般,那时候,朝野皆安,土匪盗贼不能横行,收税不过今日一半,天灾皆有官府赈济,人祸自有衙门清剿.天朝处处都是青州,可惜,你们这些年轻学子,一个都没见过。”
他忽的笑了,上了年岁的脸上怅惘中渐渐露出坚毅。
“伱们要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吗?就怕不久之后,连青州这最后的净土都没有了。年轻人,该你们好好想明白的时候了。”
此言一出,整个林间草地完全寂静下来。
这样的话,学子们多多少少都有听过。
先帝还在的时候,国本还是先太子的时候,人人过得都是这样的日子。
他们年纪小不知道,可长辈们无一不知,但这样的话说出来,都只能在私下里,只能在语焉不详的话中。
今日,墨山先生却直白地讲了出来。
秦恬如众学子一样,心间为之一荡,久久不能言语。
但墨山先生却在讲完这番话之后,被山长派人护卫着离开了。
宴会在奇怪的氛围里结束,秦恬堪堪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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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