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恬一愣,生生顿住了脚步。
男人身上投下的长长阴影将她拢住,他开口,冷酷的嗓音如旧。
“撞破了我的事,你真以为我能放过你吗?”
话音落地,他抬眼正正向她看了过来
秦恬倏然惊醒。
彼时外面的天还没大亮,知府和指挥使诚信求来的雨又下了起来。
秦恬一时竟不敢再睡,坐在床边发了好一阵的呆。
她双手合十,向菩萨许了个愿。
“信女秦恬,愿吃斋礼佛一月,求菩萨万不要再让信女遇到那罗刹.不不,那位公子了。”
她甚至不敢在自家家中,对那人用不敬的言语.
她不否认,她的胆子真的很小,小到只想四平八稳地过安生日子罢了。
*
如此过了几日,秦恬没出门,自然也没再遇到什么人,日子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反倒是接连几场春雨落下来,农人们有了希望,又都忙碌了起来。
这几年天灾不断,天灾一出,人祸便也不会少。
除了海上的倭贼海匪不时滋扰,还有流寇盗贼四处流窜,如此便也罢了,偏紫禁城的皇帝久不临朝,朝廷似是看不见民间疾苦一般,除了收税拉丁壮,便再无其他。
朝中没有一力能挑起重担之人,各地只能各自想法养活自己。
秦恬所在的青州府算得可靠,知府爱民如子,手握兵权的指挥使内压匪贼,外抗海寇,堪堪可保此地短暂安宁。
百姓无不敬仰两位大人,本地说书人常将两位之事在街头巷尾颂扬,尤其那位指挥使大人,不仅智勇双全,治军有道,还与发妻琴瑟相合,成婚二十年身边只有一妻,十分恩爱,再无旁人。
时下风气,但凡有些权利地位钱财的男子,没谁能逃得脱三妻四妾,这位秦指挥却全然不是如此。
秦恬听了不少关于秦指挥的事迹,甚至还想自己也姓秦,说不定有些关系。
不过本地秦姓是个大姓,自己一个小民,是如何能同三品大员攀不上亲戚?
她这几天没再出门,也没去茶楼听书,与外面的事情短暂隔绝开来,倒是在这天,见到了自己的老爹。
她爹是个行商,据爹自己说,什么货物都贩些,南来北往,杂事缠身,所以连家都不太回。
自秦恬记事起,老爹便时常不在家,往往一两月才回来一次,呆上一晚便匆忙离开。
秦恬没什么认识的人,但看话本子里说得行商,好像不太如此,虽然常不在家,但回了家至少也要呆上一月半月才对。
她幼时还拿着话本子一本正经地去问爹爹,他为什么不像话本子里那样,多在家陪她些时候。
爹爹彼时沉默了好一阵,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告诉她。
“话本子写不尽人情世事,我儿且看且罢。”
那会秦恬觉得爹爹说得有道理,只是待她又年长了许多,晓得话本子写不尽人情世事,却也晓得父亲这样偶尔才回家一趟的行商,实在不像个行商。
但她也没再似儿时那般去问,她知道,爹是不会告诉她的。
他能偶尔来一趟,看她一回,陪她吃顿饭说说话,已经是极好了。
这日她爹回来,秦恬就把自己小心存放的最后几颗野荠拿出来,挑了三颗沉手的鸡子,亲自下厨给老爹炒了菜,将香喷喷的野荠菜端上了桌。
老管事周叔是一定会告诉她爹,她出了门的事情的,而此事已过,爹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了。她没必要藏着掖着。
正如这会,爹夹了一筷子荠菜炒蛋放进了嘴里,认真的品了两口,自顾自端起酒盅小酌一口,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捋了一把嘴下长须,舒适地出了口气。
“我儿手艺越发长进了,”但他说着,也看了秦恬一眼,微嗔,“只是胆子也越发大了,全不把爹爹放进眼里。”
秦恬低头嘻笑了一声,给爹盛了满满一碗酸枣仁枸杞粥。
她常做这粥,能给时常在外奔波的人解解乏。
她将粥水端上来。
“女儿也只出门了那一趟而已,之后就再没出门了。”
她爹定定看了她一眼,端过这碗药膳粥,才摇头叹了口气,“还算乖巧。”
秦恬得了赞许又笑起来。
父女两个没有什么多余的规矩,边吃饭边闲聊上两句,一顿饭吃得慢吞吞。
照着从前,父女俩还要在厅里说一阵子话,待天晚了才各自歇息。
这边撤了餐桌,秦恬起身正欲招来丫鬟将茶点端上来,就见老爹摆了手。
“今日不多留了,爹爹有事要先走了。”
秦恬不算惊讶,爹有时是会这样。
“那爹爹何时再回家?”她问。
老爹看了她一眼,“这次兴许要过半年再来了。”
秦恬闻言,讶然愣了一下。
父亲还没有这么久不回家过。
但老爹也只叹了口气,没有解释。
“伱还是少出门,多在家里,闷了就让人去街上给你买新话本子来看,听话。”
秦恬没有言语,只是看着父亲缓缓点了点头。
他爹亦最后瞧了女儿一眼,暗暗叹气地转身离了去。
*
秦恬老爹离开小院,转了两转就进了另一处院落,再自那处院落出来的时候,已全然换了一身装束。
行商穿的富贵长袍不见了,他着一身墨色戎装,系起披风,翻身上马。
城门守卫长遥遥看见他奔马而来,急忙令人大开城门,然后率众官兵低头行礼在侧,只直人马皆去,才恢复了方才模样。
有刚当值的新兵不懂,挨在守卫长身旁问了一句。
“方才过去的,是哪位大人啊?”
他寻思着,能让众人这般行礼避让的,得是卫所里正五品的千户吧。
不想守卫长笑哼了一声,向那城外即将消散的马蹄下烟尘看了过去。
“那位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那是咱们青州卫唯一的正三品大员,青州卫指挥使,秦贯忠秦大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