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正盛,四月春水如锦衣绸缎,烟雨渐浓湿泽满园色。
天命佑我,没有死。若是我死在一干妇孺老小的追杀中,此事传扬给后辈,岂不毁了我之威名。
果然还是我命硬。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将我置于必死险境的,是我一手扶持起来的行流月。
此仇焉能不报。我必要此人尝够折磨,这是背叛我的下场,杀鸡儆猴,下面的人便会知道乖了。
几年走来,我念在珺煜知遇之恩并无反叛之心,而他处处猜忌我,以至于到了如今收买流月杀我的地步。
实在怪我太有本事,功高盖主,果真是要命的事。
身子痊愈了些,我去了地牢看望行流月。
启开了门,我看见他被死死拷在木架子上,旁边置着的,是用过的沾满血渍的粗鞭,火炉里闪着灼光的烙铁。
我执起烙铁,二话不说直接烙在他胸口,他立马从昏厥中清醒了过来,随即痛得仰起头来满脸难受。他狠狠盯着我。
“这么多天了,你还没死。”
“和我一样,命硬……”
他胸口处血流不止,更把他残破血衣染得一塌糊涂。
他冷哼一声,还是不知错。
我气头就上来了,我不知珺煜是拿什么,叫他连身带心彻彻底底判了我。
在我逼问之下,他说道。
“他说会让我取代你的位置。”
我忽而感到可笑。“我退位让贤是迟早的事,你难道不知我栽培你是为何?”
“我会守着这个位置不让给你?你真的等不及了?”
不知怎的,我鼻子有些酸涩。
“不过我不在乎,我顺水推舟答应他。”
“因为这是又能杀了你,又能不被追责的好法子。”他如鹰冷冽的眼神盯得我发麻,“本来打算,我会为你报仇,再杀了珺煜。”
这番拷问下来,倒搞清了叫我惊掉大牙的事实,原来他不是被收买了而杀我,而是他想杀我才会答应被收买。
“为什么……”声音有些颤抖了,这可不像我,我果真被他气坏了。
他低着头,血腥的恶臭扑鼻,若我不是熟悉他,也看不出这脏脏臭臭的人是行流月。
“可笑……”
“你杀人如麻,仇人无数,很奇怪吗?”我听出了他的嘲笑。
“你应该一点都记不起来了。你屠尽了我亲族……”
“你和珺煜,你们都该死……”似有两行泪流到地上。
我的确记不起来了,我杀的人不计其数,甚至我跟他们无冤无仇,不知他们姓名。不过为了任务为了生存,我杀了他们。
原来如此。
他想杀我,合情合理。
我吩咐手下,不要再对他用刑,治好他的伤,一直将他关着就好。
此后我更对周身之人加强了防范。
帘外皎月明,云袖笙歌不歇,这时我已经喝了三四罐酒,心情舒畅了些,想来借酒消愁是有道理的。
笙歌戛然而止,这几个艺娘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我打赏了她们银钱。
我正抱着酒罐回去舒服大睡时,便听到有人骂骂咧咧。
“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污言搅乏我耳。
“只需些药酒,别无其他。”被他训得是个语气温和的年轻人。
我看清被骂的年轻人,可不就是之前遇上的眼盲小公子,路窄啊路窄。
原来是这酒家觉得他是个不详之人,拒接买给他药酒。这事跟我没关系,我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不过这公子对我有搭救之恩,给他解解围实属应该。
酒家看见我,他知道我有功夫是不好惹的,我哼了几声瞥了他几眼,他便蔫声蔫气了。
我还未说出几声见义勇为的话来,他俩已经交易完成,虽然见义勇为实在不好意思形容自己。
小公子还在挠头疑惑,酒家变脸变得忒快。他转身要离开时,引住了我兴趣,这小瞎子竟走得顺顺当当,对大街小巷都熟悉得很,稀奇呀稀奇。
我跟了他几步远,没想到他很敏觉,很快就察觉到我在跟着他。
“姑娘为何跟着我。”
我正想着编个什么像样的理由,譬如碰瓷、打劫、乞讨……
这时我瞥见他腰际系着的青佩,我便咳了几声,使了力将那玉佩移入手中,这玉佩倒也眼熟。我抓着他的玉佩,跑到他跟前,装作单纯善良的姑娘。
“公子方才走得急,忘了落在地上的玉佩了……”
我装得精妙无比。
他大概忘记了威胁过他的歹人之声,连连谢过之后,我又起了玩心,不想这么简简单单放他走。
“公子,小女卖艺为生,方才于酒廊中奏乐也没得几个赏钱。”
“现下已没有地方居住……”
听我这么胡编乱造一番,他面色有了怜悯之色。看来还是没有男子过得了美人关,他纵使是个瞎子,也难抵我这般可怜巴巴的乞求。
于是他二话不说的给我订了十天客栈便言就此别过。
我:……
想着不能浪费了这十天的住宿费,钱虽不是很多,但也是钱啊!我一个人便住了客栈十天,真是憋坏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