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下起了雾,微寒的早晨,枯枝粗根攀爬着霜露。我身上也满是湿泽,晶莹玉佩在这幕白天地中明晃晃。
难想我何时变回人身,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我莫不是要变成一只玉佩精。不知在太子夺我魂魄之时,我是被吸入了谁的回忆里……
虽然作为一块玉佩,不用饿也不用困,不过我馋呀。看着食物当前,却没有嘴吃,生生看着他人满脸的享受,心急如焚。
我这般埋头苦想时,挂着我的男孩醒了过来,抖了下身子睁了眼。看着眼前景象,他一脸茫然无措。可不是嘛,他被当做死人扔到了荒郊野岭。
又不知什么原因,他忒顽强竟没有死,北风一呼啸,将他冻醒睁了眼。他一把推开压着自己的尸体,他力气还算足。
满地的冰雪与晨雾交融,像是云宫仙境一般。
腐尸糜烂的臭味又与之不匹,还好我没有鼻子闻不到。不过这男孩满脸的恶心难耐和惊恐。
他翻尸捣腾,不知他在找着什么。见他忍着不适,眼中落出润珠来,嘴里哆嗦着,我一阵感慨。
后来他离了这尸堆,此时只有我陪着他了,我被挂着晃晃悠悠。
有时他会摩挲着玉佩,拿起来看看,眸子清澈透亮。
我被这么个细嫩脸皮子仔细端详着,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还好自己有些克制,要是玉佩红起脸来,怕是要吓坏这孩子。
蜿蜒的阡陌铺上了霜雪,如等着孤独的孤独,一如既往的沉寂,许是要破晓的前兆。他走过了绵长古道,见人们打着纸伞,来往寒暄。
届时听到婉转悠扬的锣鼓声,原来他入了又暖又吵的小戏楼。
柔人心骨的暖,和甜滋滋的幽香,无不吸引他。他看见台上的戏子粉墨满面,却是愁容一副,浅浅地长吟也是凄苦喑哑声。
“金粉未亡,闻得六朝香,满天涯烟草断人肠怕催信紧。”
“风风雨雨,误了春光……”
若我还有嘴,此时便会啃着甜糕,舒舒坦坦地听戏。
不久,他瞥着墙角那里,一个年纪比他大些的男孩被指指点点训斥着。不错,我也瞥见了。
那男孩也挂着青莹莹的玉佩,老乡见老乡,我不禁要激动得潸然泪下,我细瞧了瞧,觉着那块玉佩倒没有我这块玉佩好看……
“你有天赐的好嗓子,若好好练功,必能有番成就!”男孩跟前的老者操着粗声,“你若把心思用在别处,对别人上心,你以后可怎么办!”
……
男孩应该是这里的学徒,他被训斥得面红耳赤,老者走了后,剩他一人面壁思过。这时他撇头瞧见盯他盯得出奇的我们,赶紧耷拉下脸皮子,羞得不能自己。
我叹了叹。
焦虑和愁丝,伴着铅浓如墨砚的稠夜,半轮皎月隐悬在天上,深幽如斯,渐浓渐浓……
他赶到那处茶馆时,映入眼帘的是高挂起的红灯笼,墙皮上的雪霜被铲尽了,贴了不少整齐的双喜字……
在幕白雪天,苍凉夜色里,这些都显得格外突兀诡异。
墨色深处,远林骤起星星点点之光,他盯着那点光芒,嗔目欲裂。
果然,他踏入这堆光里,这是一个幽森长而无尽的坟林。那些人打着火把,寒风刮起,他们将另一只手伸入怀中,不停不耐烦地跺着脚。
脚上沾上一层层厚雪。
轰动一声,忽而听见棺椁重重合起的声音。他一惊,冲进人群中。
“阿姐!”
“阿姐!”
棺椁旁站着的夫妇见此,脸上垂挂的泪僵住,妇人颤着手招呼身边的邻友。“哪里来的野孩子!”
“别吵了我孩儿寝眠!”她捻起袖子又哭了起来。
那块贴着喜字的红木棺椁,两人起了铁锹,将土撒了上去,半是雪白半是泥灰。
“我阿姐!我阿姐……她在里面!”
他对那些人喊着。推开要埋了她阿姐的两人。
不过几个人上前拉开他解释道:“不是你阿姐!那是个已经死了的女娃,配了冥婚,是一桩喜事……”
他对着他们跪了下来,磕了磕头,他眉睫处是结了块的寒霜,残破的裤脚又沾了好多脏。
“是我阿姐!她没死,她肯定是没死!”
“求你们救救她……”
……
这些人许是都不知道他哽咽不断的在说什么,他这般不明不白地磕头倒是会折他们的寿。他们又怒又急,将男孩扯开教训,扔在了一旁。
青灯、火燃,他额头上被敲破流出了血渍,手皮也破掉了露出血肉,寒风凛冽之下,怕是如焚骨火烧一般。晕晕乎乎之际,面前火光似是刺痛他双眼,他快要睁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