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无差别救人

早已经过了丑时，这个时辰，月亮偏西，光华已退，夜深人静，往往是一天之中气温最低、最为黑暗的时刻。

也是九小寒最为清醒、可视能力最超越常人的时候。然而，她并不能在五师兄悟宇面前显露出一丝一毫来。

再看，她另一边的良子玉，已经不知不觉地侧头依偎在了她的肩膀上，昏昏欲睡状了。

对此，九小寒心里还是萌生出了一丝疑惑的：

按常理说，狼群最为活跃的作息，难道，不应该都是从后半夜才开始的么？

可，靠着自己正半梦半醒的这“野山黑狼崽儿”，此时，竟然反倒是睡得无所顾忌地睡着了！

“诶？尽文大哥，你在念什么呢？”

九小寒转过脸去，尽量将声音压得足够低沉，问了一句。

她猜测，大概就是由于五师兄正在不停念叨着的内容，才催助了良子玉很快入睡的。

“喔……我刚刚一直念的是，思兄在生前为其故友写的悼诗！”

听到一旁的“仇不暖”突然轻声地问道，宇尽文也耳语式的地回答着。

他们俩不约而同的小心翼翼，似乎都是在害怕会吵醒，自己身边那刚刚睡着的人，以及那地下刚刚长眠的人。

“可以教教我吗？”

“当然。我再慢慢念给你听。”

悟宇自然是十分乐意的。于是，他便重新低语着、又默诵了一遍：

亡兄黄土尚未干，弟途生死亦参半，

夜雪昏濛离乱眼，孤怀泪咽绝风前；

一生难消永相念，倘无归期谁吊唁？

冬来春去寂哀怨，怎奈妖魔赛神仙。

这些年来，由于眼疾的原因，在清心观修行的日常生活，九小寒逐渐练就习得了一种能够让自己过耳不忘之法。

白天有光的时候，很多事情或书中内容，只要十七师弟说上一遍、读上一遍，听完一次，九小寒必定能将其全部内容都记在心里。

只是，她不能让五师兄悟宇看出来，因此，她就又让对方多念诵了几遍。

九小寒认真地学着；闭着眼的良子玉，在一旁倾心专注地听着。

各自，有各自的心事儿。

▽▽▽▽

人间世事无常，只有，死亡，才是每个人都要面对和经历的最后一场修行。

他们这些“赏金猎卫”，又有谁能够像师父无为子那般，活够五百年之久，足以超越了生死天道，真正笑傲江湖到最后、叱咤天地自然之间呢？

说不定，或许，什么时候，就连悟宇自己，也很可能不明不白、或者是突如其来地，死于非命。

从而，他也就随二师兄悟慈和三师兄悟思“去”了，只能孤身躺在一抔坟土之下、静静听别人为他颂念、吟唱这段悼歌了。

清心观的一众大小弟子们，自从拜无为子为师之后，自己的心里大都是有数儿的：

只要，这，一旦成为了帝都名府王上钦点赐牌的“猎妖卫”，命，就不再属于自己了。

大概，也就只有九小寒一人，对这个只能活在人后黑影里的行当，尚且，还没有亲身的体会。

毕竟，她始终都没有参加过一场“准猎卫”集体的严酷训练；她的功法，一直都是师父无为子亲传或自修而来的。

就连最体弱多病的十七师弟，每日用完早、晚膳之后，也都要准时去上早、晚课的。

而，九小寒因天生眼疾的缘故，她的作息，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自行安排。

整个偌大的清心观，上上下下的弟子、俗家清修者数以千计，唯有她，是允许随意逃课、不必受到课业和签到等制度的任何约束。

无为子倒是希望，往后余生，九小寒一辈子都能够如同“寄居蟹”一样，永远窝在他给她亲手布下的那一层“保护壳”似的结界之中。

只可惜，大病不起，一时疏忽，竟然，被她私自破界、逃出了清心山。

五师兄悟宇刚刚所念的悼文，字里行间都蕴含着作为“赏金猎卫”的、那种无可奈何的痛心和悲壮，的确是足够捶胸顿足、情真意切。

猎妖卫，大都是奋死拼杀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绝不对那些“妖族余孽”低头、妥协。

可是，九小寒不希望，像其他近师父身的弟子们那样，除了照顾饮食起居，对于越来越重的妖毒却始终束手无策。

她只是一心惦记着，何时能让她彻底发挥己用、将自己身上与众不同的天力释放出来，以此来好好报答师父这二十年来谆谆教养的深恩浓情。

九小寒不是没有做好师父可能羽化的心理准备，左右，她早就想好了：一旦这次，师父真的走了，她必定是要下去陪葬、绝不独自残喘苟活的。

然而，对于死，“狼少年”良子玉有着完全不同的理解和对待：

人死，不能复生；人死，葬了，便是。长此以往，入土为安，早日度化；要么进入轮回、要么魂飞魄散。

而，接下来，最重要的，难道，不就是那些尚且还活着的人，还得继续活着，不仅要是好好地活、而且还得比此前更好地活下去么？

这个道理，是在这一世、离勿战神转生为人之后，从那位生养了皇甫翊十七年的浣衣婢母妃死后，他才对人族的这一条“生存法则”领悟透彻。

就算是，这数十万年以来，祂曾经是天宫仙界中最战无不胜的神仙；

就算是，在五百多年前，最后那一场，祂与老妖王容啸的恶斗决战之中，他也没能彻底羽化、完全仙逝、撒手人寰。

反而是，当祂眼睁睁地看着，蓝净初受到了自己穿心一箭之后、化为了血色蓝枝、含恨坠入忘川涧的那一刻，祂才体会到，在八荒六合、天地之间，那种比死亡更加令祂悲痛欲绝、心神俱裂的感受。

几乎无所不能的神仙，都亦是如此，更何况是，常常无力改变命运的普通人族了。

或许，这也正是人族寿命之短促、总是会充满各种各样之遗憾和叹惋的缘故吧。

对待“死亡”，他们大都抱有着难以令仙族置信和理解的天然畏惧之感；而且，他们大都很难立即从故人离世的哀痛之中完全解脱出来。

有的人，甚至，还会由于难以割舍那一份无以寄托的思怨，终其后半生，都很难从那种黑暗而压抑的寞寂中走出来，最后独自郁郁而终了。

作为离勿，祂绝不会让自己，这一世白走人界，祂要找到蓝净初、与她再续前缘。

作为皇甫翊，他也绝不会让自己，后半生白费，他要卧薪尝胆、养精蓄锐，有朝一日完成自己的大仇计划。

然而，作为良子玉，一个身份背景也是他为了哄骗九小寒而编造出来的、被九小寒捡到身边做路伴的“狼少年”，又有什么个人所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