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泽冲木根打了个眼se,木根上前接过药包,道:“我去厨房煎药,你们都别跟着啊,这药方是保密的!”
周玉晋顿时呆住,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从小学医,成年后又进入了瓜州医所,见过许多医生,但从来没见过,只一问就说药方的人,这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在这年头,不应该有这样的医生啊!
杨泽见周玉晋满脸的呆如木鸡,他只好又道:“我让木根去煎药,并非是要保密,而因为是在你的原方上加味的,万一好治好了病,岂不是削了你的面子,证明我的方子比你的好使,如果别人要问,我自不会说改了方子,别人怎么想随他们的便,可你亲自问,我岂有不说之理!”
周家仆人大吃一惊,他可万万没有想到,这年轻小伙子竟然给抚远大将军的母亲治过病,听车夫话里的意思,显见是还治好了!这可不得了,他得赶紧告诉老爷去,这是遇到同行了,还是牛气冲天的大同行!
周玉晋忽道:“谦虚了,这却不必,你如能治好,那就是你治好的,不用顾及我有什么想法。你必是加味了,可否告知加的是哪味……嗯,失礼了,我不该问这个,是我失言了!”
周家仆人摇头道:“这个,小的倒是不知!”
听周家仆人贬低杨泽,车夫不愿意听了,他道:“杨神医可是保安县至仁堂的坐堂医,治好过魏侯的长公子,还给县令大人的家眷治好过治,就连抚远大将军的母亲都让杨神医给看病呢,你怎么能说他不会治病呢?”
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屋里众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孩子身上。
杨泽接过茶杯,抿了口茶,试试水温,他道:“不是给我喝的,是用来让这小孩儿呕吐的。”他坐到了炕边,抱起小孩儿,小心翼翼地把浓茶灌入小孩儿的嘴里。
周家仆人把前院的事儿说了,周玉晋很是吃了一惊,道:“抚远大将军的母亲得了病?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还有那魏侯之子得病的事,我却是知道的,连林州的名医都治不好,怎么可能被那个少年治好了呢,我看他还不到二十岁!”
杨得羊在旁喃喃地道:“加白僵蚕?为什么要加白僵蚕?”
杨泽见周玉晋来了,冲他笑了笑,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这才交给妇人,他对妇人道:“喂孩子服药,注意,不能一次喂完,要少量多次。”
这样做的原因有两点,一是药方保密可以获得更大的利益,二是如果一个名医公开了某种独家药方,而且很好用,就等于是说他比别的医生医术高,削了别的医生的面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说不定就会有什么诋毁的流言传出来,总不能一一都去做解释,名医都是很爱惜名声的,“绝大多数”的医生不会愿意留下这种话柄。
胖掌柜倒了杯茶,递给杨泽,道:“神医请用茶,咱这地方小,没啥好茶,你就先对付着喝点儿,莫要嫌弃。”
杨泽冲胖掌柜道:“有温水么,拿来一点儿,喂这孩子喝了,还有再打一脸盆的温水来,给孩子擦擦。”
可偏偏,杨泽是不在乎的,他笑道:“这有何失礼之处,周医吏想知道那味药是什么,我告诉你便是,只是一味白僵蚕而已!”
胖掌柜端着水回来了,小老头儿忙道:“掌柜的,快给介绍一下啊,哪位是神医?”
周玉晋是看到过杨泽的,还因为杨泽年纪太轻,所以不想和杨泽交谈呢,结果这才没过多久,杨泽就成了位“著名神医”,可凭几句话就要他信以为真,那他三十多年岂不是白活了。
杨泽冲着杨坐医拱了拱手,道:“在下保安县杨泽,见过杨坐堂!”
屋里屋外的人都不说话,气氛有点尴尬,杨得羊干笑几声,自感很无趣,但却舍不得走,心里琢磨着,杨泽会给刚才那药方加味,会加哪味药材呢,周玉晋的方子他学到手了,可那方子没治好小孩的病啊,这个杨泽会不会治好呢?
那衣衫不整的小老头一愣,道:“那药方老朽已经看过了……啊,是要加味啊!”他明白了,这是人家要加一味或两味的药材,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才要亲自煎药。
这世上毕竟普通医生占大多数,需要顾及的事情很多,大方帝国的医生也不例外。
周玉晋看了他一眼,道:“我来这儿,是来看杨医生治病的。”
杨得羊被喝得一愣,心中却想:“我要是医术高超,我能窝在这小镇上吗,早去大地方赚钱了!”
他也不过是刚出房门,就听外面的小伙计叫道:“浓茶来了,神医请用茶!”
所以周玉晋问的那句话,都没问完,他自己就觉得不妥了,又没给人家好处,凭啥让人家告诉他加的哪味药,再说就算给了人家好处,人家也不见得就愿意公开药方的。
周家仆人转身便走,不小心还踩了那小商贩一脚,连对不起都没说一声,急急忙忙地往后院跑去。
胖掌柜把水放下,让妇人去照顾孩子,他指向杨泽,道:“这位便是杨神医,这位是我们镇上的医生,杨坐堂,您二位同姓,五百年前是一家人。”
妇人在旁看着,她双手伸了出来,想去抱孩子,可又不敢,生怕再打扰到杨泽给儿子治病,但她心中却很是纠结,不知该不该阻止杨泽,她感觉杨泽治病,与别的医生不同,别的医生都是开药,然后煎药什么的,可杨泽却又用针扎孩子,又给孩子灌浓茶,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个正经医生,很有点儿假冒的感觉。
木根抬头看了他一眼,只嗯了声,没答理他,进了大通铺。
妇人却哭出来了,儿子这是明显见好啊,她忙伸手,从杨泽的怀里抱过儿子,把脸贴到儿子的小脸上,不住口地道:“小宝小宝,你没事儿就好!”
这年头,医生有些重要的方子都是保密的,医书上记载的药方虽是前人留下来的,那些前人当然都是名医,要么是官府要求这些名医贡献出药方来,要么是某些名医死后,才把药方公布出来,而在某些名医生前,是不会公布他所独知的重要药方的。
那个周家仆人小声道:“这么折腾孩子,没病也得折腾出病来,这人到底会不会治病啊!”他嘴上说这话,可心里却很是震惊,别人没看过针灸之术,可他是见过的,而他见杨泽也会使用,心里头便知这不是个冒牌医生了,有可能医术不低。
“绝大多数”之外的,那就是张仲景和孙思邈这种超级名医了,他们想出什么书就出什么书,想公布什么方子,就公布什么方子,在世人眼里他们是神仙一样的存在,普通名医根本没法和他们比,他们自然也就无需顾及什么。
小老头儿奇道:“施手治病的不是周医吏吗?怎地会是杨……杨小医生?”问完了,感觉有点儿不太礼貌,赶紧又对杨泽道:“老朽杨得羊,略懂些医术,在镇上混口饭吃!”
医所是大方帝国最基层的医疗机构,里面的医生才叫“医生”,而民间百姓称的医生,只是一种敬称,这时候不兴叫大夫或郎中,都是叫医生的。而医所里的医官以医师为首,医吏为副手,品级很低,医师是正九品,医吏是从九品,但不管怎么说,是官,不是民!
杨得羊非常巴结地给周玉晋行了礼,陪着笑脸道:“周医吏,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这点小事儿,还劳累您,有小老儿在这儿就行了!”
待到进屋时,茶壶和茶杯已经在胖掌柜的手里了。
小老头儿不敢相信地看着杨泽,他活了快一辈子了,从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医生,怕是二十岁都不到,这么年轻医术岂能高得了?
没等杨泽回话,周玉晋抢先答道:“我开的方子,要十剂才能缓解病情,能不能完全治好还是两说,可杨医生只加了那味白僵蚕,我却可以肯定,只需一剂即可,如果我所料不错,你儿子的病,明天这个时候,肯定会好!”
杨泽心想:“这话说得太绝对了,肯定二字可不能乱用啊!”
忽然,木根得意洋洋地冲一起住大通铺的人道:“怎么样,我没说错,我们少东家只需一剂药,就能治好这小孩儿的病,我说这话时,都还没见过这孩子呢!但我就是知道,我们少东家就是能治好,这回你们信了!”
小商贩连连点头,车夫脸上的表情却是我也早就知道了啊,还用得着你说,周家仆人看了看自家老爷,又看了看杨泽,心想:“完了,瓜州第二名医要换人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