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西侯夫人的葬礼十分隆重。
几乎整个洛州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前来吊唁了。
只是,这一切的喧闹似乎都与镇西侯无关。
镇西侯跪坐在镇西侯夫人的灵前,一身素衣,默不作声地往火盆里投着纸钱。
风一吹,火舌肆虐,便卷到了他的手。
可镇西侯好似没有知觉一般,连动作都没有半分停顿。
怀王看得心酸,本想拉他一把,镇西侯却像是早预料到他的动作一般,侧身避开。
“不用管我,我只是想再多陪鸢儿一会儿。”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许久不曾开口说话,听来粗噶刺耳,让怀王有些惊讶,也十分担心。
“兄长已经两日不吃不喝了,这样下去,你的身子如何能熬得住?”
怀王叹了口气,“人死不能复生,嫂嫂如今便是去了,必定也不希望看见兄长这般模样。”
镇西侯闻言,勉强扯了扯嘴角,道:“她不会。她那么恨我,肯定再也不会心疼我了,她只恨不得永远都不要再见,我又怎么会关心我呢……”
话落,一滴清泪沿着脸颊滴落。
怀王张了张嘴,本来还想再劝一劝,却又觉得镇西侯这么说好似也并没有错。
这些年来镇西侯夫人过得太苦了,在这一方宅院之中耗尽了自己的年华,如今连性命也葬送在这里,她又怎么会还会继续爱着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呢?
怀王妃见了,便伸手扯走怀王,“你管他做什么,如今鸢儿姐姐都已经死了,他才在这装模作样的给谁看?不过是想保住自己的名声罢了!”
“柔儿,你就少说几句吧。”
怀王无奈轻叹,“看得出来,兄长对嫂嫂的死也十分难过,你又为何还要刺激他呢?”
怀王妃不忿,“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他对姐姐多好,如今姐姐已经不在了,他就算是真的悔过,又有什么意义?难道能让姐姐活过来吗?早干什么去了?”
见镇西侯身子一僵,怀王妃知道他是听见了,故意继续道:“本来苏苏已经给了姐姐能够保命的符咒,让她性命无虞,可姐姐将那些符咒全都扔了,只身去见的他,难道你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姐姐本来能活,可她却并不想活了,甚至还要死在他面前,就是为了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姐姐离开,却什么都不能做,这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要我说,有些人他就是活该,姐姐那样好的一个女子,二人本该举案齐眉、恩爱一生,偏他要折腾出这么多事来,事情闹到如今这个地步,难道不是咎由自取吗?”
这些话看似是说给怀王听的,实际上就是说给镇西侯听的。
镇西侯听完,苦笑一声,看着眼前的棺椁,双眼通红,哑声道:“鸢儿,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你竟然如此恨我,这些年来到底是我错了,我不奢求你的原谅,可你为何要如此惩罚我?”
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离世,而什么都不能做的痛苦,他算是体会到了。
这种痛,刻骨铭心,挥之不去。
见镇西侯陷入自责悲痛之中无法自拔,怀王无奈地看着怀王妃,捏捏她的鼻尖,道:“这下你满意了?心中可舒坦了?”
怀王妃轻哼,转头朝正在应付来宾的清月走去,“不是我满不满意,这本来就是他自作自受。”
清月郡主见怀王妃走近,行了一礼,道:“姨母这两日也辛苦了,不如还是去休息一会儿罢,这里有我照料,不会出事的。”
这几日怀王与怀王妃为了镇西侯夫人的丧礼,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那些官员们为了攀附镇西侯和怀王成天的朝这儿跑,一来他们便要接待,要这样、要那样,人一多,难免生出事端来,可谓烦不胜烦。
怀王妃摸了摸清月郡主的发顶:“乖孩子,我不累,倒是你,不仅要操持丧礼,还要照顾囡囡,这两日辛苦了。”
清月郡主红着眼眶,露出个笑容来:“不辛苦,母亲早就已经厌倦了在这侯府中的日子,如今她了解脱,我实打实的从心里替她感到到高兴。”
话是这么说,可她话分明带着哭腔,眼泪也止不住的流下来。
怀王妃看得心疼,抬手将人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哄道:“乖孩子,你母亲如今得偿所愿,得了解脱,我们这些人更要为她感到高兴才是。”
被怀王妃这般抱着轻哄,让清月郡主有种自己母亲还在的错觉。
得知母亲离世的时候,清月郡主没有哭,为母亲操持丧事迎接来宾的时候,清月郡主也没有哭。
可现在,只是一个拥抱,一句话,却让她所有的伪装瞬间坍塌,溃不成军。
“我没有母亲了……姨母,以后我就没有母亲了……”
清月郡主伏在怀王妃怀里,泣不成声,泪水几乎将怀王妃的衣襟全部打湿。
怀王妃又怎么看不出来,清月郡主不是不难过,只不过在咬牙撑着,正是因为她明白镇西侯夫人心里的苦,所以此刻的痛才会更剧烈。
她轻声哄着清月郡主,自己的声音也忍不住带了哭腔:“好孩子,不哭了,以后你也会有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家,你母亲泉下有知,也会为你感到高兴的,可别再哭了,鸢儿姐姐最是心软,让她瞧见,又要心疼了。”
清月郡主哭道:“可她要是真的心疼我,又怎么会抛下我离开呢?我就这么一个母亲啊,兄长都还没回来,如今我真的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