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程嘉之
几人在街上逛了一遭,正要去放几个水灯玩,点苏忽然看见一个女子迎面走来。
这女子满头珠翠,面容娇俏,艳似芙蓉,一身绫罗裙衫,纤腰款款, 是难得的美人。
只是,她双目无神,脸色苍白,每走一步,身后就落下一滩水迹。
点苏就知道,她是才被淹死不久的。
女子并不看他们。
与点苏错开后,往街头走过去,只是步子极缓,像是拖着千斤重的东西一样。
这会儿集市上人太多了,点苏自然也不会此时做些什么,便也只当做没有看见。
等他们走到河边,就看见很多人聚在渡口边。
有些做仆人打扮,一个个面露急色,有些则是围观的百姓。
看着场景,便知道是哪家的主子落了水了。
点苏想起刚刚那个女子,心中了然。
远远的,点苏听见有人在议论。
“唉呀呀,这已经是这个月溺死的第九个人了,这究竟是怎么了?”
“哪个知道呢,那姑娘刚刚还好端端的,就这么掉进河里淹死了,回头我得看好我家那几个小子,免得他们乱跑。”
“可不是么!头两天淹死那个才四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 真是可怜。”
听着这些话, 世子皱了皱眉, 道:“还是莫去放水灯了罢?”
出了这样的事情,那儿围了那么多人,灯是放不成了的。
何况,他也担心自己这招鬼的体质待会儿又惹来什么麻烦。
点苏点点头,自然没有异议,只是多看了渡口几眼。
那灯火映照之处,分明笼着一层浓郁的怨气,浓重得像雾一般,连月光都被吞噬了。
可见确实是怨念深重。
不过点苏什么也没说。
等众人玩得尽兴了,回到府中,点苏才捏个诀隐了身形,往那渡口边去了。
这会儿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少虞憋闷得厉害,便也从骨灯里钻出来透透气,与点苏并肩而行。
他那身破烂袍子早换了,今日着了一身墨绿色双狮纹绣华服,腰间配着白玉腰封,墨法依旧是披着,在发尾处扎紧, 端的是一副贵公子模样。
点苏偏头看他一眼, 啧了一声。
若不是少虞身上鬼气萦绕,还真像是养尊处优的公子了。
快到渡口,少虞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很显然是想去看热闹。
点苏看了他一眼,也没阻止,只是道:“待会儿鬼气收着些,莫要吓着他。”
少虞不满地哼哼两声,背着手慢吞吞地走,“大人哪里来的底气说我呢,您自己这身气势,可比我吓人多了。”
点苏如今灵力大涨,又有阴阳卷傍身,比起鬼差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寻常鬼物见了都要退避三舍,何况是个才现世的怨鬼。
一人一鬼很快到了渡口边。
这会儿这里已经空了,只余下一些被岸边草木拦下的水灯。
月华如练,江面波光盈盈,热闹的人群散去,倒有几分寂寥。
点苏朝着怨气浓重之处抬了抬手,指尖灵力流转。
不多时,便见一道黑影从水中冒出来。
那黑影落在地上,就化作个书生模样。
只是从头到脚都湿透了,此刻,那一身布衫正”滴答滴答”地往地上淌着水,足边已经晕开好大一团水迹。
那身上,更是被浓郁的怨气裹得密不透风,连面容都看不清。
少虞啧啧称奇,一身鬼气被勾得蠢蠢欲动,但也收敛着没动手。
点苏抬手捏个诀丢过去,书生身上的怨气就散了大半,浑浊的双眸也渐渐清明起来。
他见着点苏和少虞,一时间有些愣神。
过了一会儿,朝点苏拜了一拜,声音有些粗哑地问:“大人是来领我走的?”
点苏摇摇头,“不是。”
那书生就不做声了。
少虞性子急,见这二人说话慢吞吞的,半晌也不见问出点什么来,便插嘴道:“你害了太多人,我们是来捉你的!”
书生听了,面上不见害怕,倒是有些诧异。
“不是说,死后来引魂的会是牛头马面二位阴差么?怎么……”
他的目光在点苏和少虞身上徘徊,一个身上带着活人的味道,一个身上的怨气和阴气比他的还重,怎么看也不觉得这二位是阴差。
少虞长眉斜飞,“谁与你说都是牛头马面来勾人的,世间每日要死那么多人,若只他二人来的话,岂不是早累死了!”
书生迟疑片刻,又看向点苏。
虽然没说话,但也带着几分疑惑,似是想知道答案。
点苏不理会他二人这些话,只是问:“杀了这样多的人,你可曾悔过么?”
书生听了,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去。
他也不想做那些事啊,可是一想起自己经历的事情,心中便恨极了。
他虽然读了那么多圣人之书,可毕竟没有到圣人的那个地步,终究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也会有痴缠贪妄,喜怒悲恐,怎么会不怨,怎么会不恨呢?
点苏见他这样,便道:“你自己说来听与我罢。”
她虽然都知晓了,可这和他自己说出来,终究是不同的。
若他存心隐瞒的话,她也不必渡他了,只捆了送入冥府去,也省事些。
少虞一听这话,就知道是有故事听了,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瓜子,“咔擦咔擦”地嗑起来。
那架势,就和在茶楼里听说书似的。
点苏淡淡道:“要么,我再给你寻一壶茶来。”
少虞就谄媚地笑:“不用不用,这样就极好。”
点苏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落在书生身上。
那书生又朝点苏拜了拜,便开始讲了。
“小的叫做程嘉之,今年二十有一,乃是去年考取的秀才……”
程嘉之,淮安府人士,出生于泗水县,家中有几间铺子,家底还算殷实。
为了准备乡试,年初时,程嘉之才搬到府城来住,在城南租了间院子,日日拜会城内的举子,与他们一同探讨学问。
程嘉之本是一心好学,奈何那些举子们中有些喜欢流连烟之地,他便也跟着去过几次。
一来二去,就结识了一个叫做梨梦的姑娘。
梨梦精通琴棋书画,温和识礼,举止娴雅,很快便将初经人事的程嘉之迷得神魂颠倒,一颗心全扑在了她身上。
奈何程嘉之是背负着家中所有人的期许,要考取功名的,自然不能耽于享乐,日子一久,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