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知,他有个喜欢的丫头,叫崔时锦?”贺神医不知为何,想起在青堰时,那道傻到倔强的身影。
枯骨成,荒丘冢,一片萧瑟低迷的难民和暗沉沉的天空下,到处都是灰败颓寂。明明连天地也跟着黯淡失色,偏偏唯余身着茭白衣裙的她,成为最后一点亮色。
她孱弱得有如一根蒲草,却比蒲草还要坚韧百倍。
往事已矣,不过一年光阴轮转,缘何,他觉着有些久远得不成样子?
兴许是太久未见了罢!
又啄一口烈酒,贺怀远难得嘴角微翘,似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便连常年冰寒的桃眼都跟着泛起了些温润。
听得这个名字,姜矜的指甲掐进了肉里。她面上染了些笑,那笑越来越大,恰到好处中又透着些不易察觉的僵硬,“是,我认得她。”
“哦?”贺怀远又瞧她一眼,似是来了点兴趣,拍了拍身侧,示意她坐下,“一起聊聊天罢。”
姜矜由是坐在他身畔一侧,讲起她在侯府中第一个初见那个小丫鬟的情形。
在听到时锦敷衍她不识字时,贺神医眼中几欲漾出笑来,又饮一口酒,“还真是个小狐狸呐!”
姜矜见他喜欢听,便也将安排翠玉打听的关于时锦的事儿一点点说出,只其中掩埋了自己的所有心思。
果然,贺神医听得津津有味,便似对那甜香也毫无所觉。
“你进宫,该不会与她亦有些关联罢?”他声音中带了些浅浅的嘲,随口问道。
“她不过是个丫鬟,齐墨璟有眼无珠,于本宫又有何干!”她眼中带了些难得一见的气恼,显是被人戳中了心思。
然而,眼神一转,她似又想到什么有趣的事,目光中多了些审视意味,“神医,喜欢她?”
“喜欢?”贺神医双眼微眯,似是通过她在瞧另一个人。
良久,他轻笑,“不,她只是我的挂名弟子,仅此而已。”
他向来薄情,所负者良多,委实配不上喜欢二字。
“那还真是可惜了……”姜矜轻叹一句,只声音太轻,于唇边低低逸出,嘴角却挑了抹嘲讽的笑。
淡香转浓,恰如情人间热烈的絮语,浓稠而又黏腻。
她起身欲走,冷不防被人扯住了薄纱长裙一角,再回头,是贺神医那张清淡至极的脸。
明明寡淡到没有表情,下一瞬,她却从他面上察觉到一丝近乎于无的隐忍,“不要走。”
男人一点点从汉白玉阶上站起来,本就比她高得厉害,这会儿站在越她两层的台阶上,更是高不可攀。
偏偏他将头整个抵在了她肩头,阖了眼,含浑轻唤,“矜儿。”
她仰头瞧了他一眼,眼眸中的冷淡有如实质,直直望向他那皎白如玉的脸庞,“我是谁?”
“你是矜儿。”男人的身形愈发重,仿佛她是他整个世界的支点,他的舌尖好似打了卷,说出的话格外温柔,“矜儿,我喜欢你。”
姜矜嘴角扯出抹嘲讽的笑来。瞧瞧,她将真心奉上,不过是男人一句“莫要把心思用在此处”的蠢话。
既如此,那便用些手段,引他愧疚难安。
她勾唇浅笑,再次扳正贺怀远的身子,盯着他,一字一句得问,“我是谁?”
“矜儿。”男人含混答道。
“对,我是矜儿,天元帝的良媛,记住,是你对不住我的。”姜矜于他耳边轻喃,嘴角却勾起大大的无声的笑来。
螳螂捕蝉,焉知黄雀在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