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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章一百一十九 日落日起

第120章 章一百一十九 日落日起

萧齐这几日没去玄羽司上值,但也没有进宫陪伴魏怀恩。

五月初十那日的朝会上,上官鹿鸣等人献上了漠南使臣签订的降书以及一应岁贡承诺,至此西北终得太平。

而西北军曾经经营多年,但因战火动荡而罢休的马市边市也重新开放,魏怀恩代替永和帝在降书上盖下玉玺,又下了三道旨意,犒赏边关将士,提拔江鸿品阶,再加江玦二等威武侯爵。

论功行赏本无可厚非。永和帝虽然不曾亏待过有功之臣,但是对武将的擢升却十分吝啬。魏怀恩此举虽然让武将们齐齐谢恩称颂,却让文官们皱了眉。

于是赵兴德看准这个时机,出列控告江府私吞军饷,谎报战功,纵容亲兵凌虐百姓,杀良冒功等等,均有证据在手,要魏怀恩收回成命,先行审讯。

江玦和江鸿再能顾全大局,此刻也沉不住气与赵兴德对质,文武两列吵成一团,借着这阵势给魏怀恩施压。

女君又如何,江家是不是魏怀恩的母家?所有眼睛都盯着魏怀恩,等着她犯错,等着她偏心。

文官等着魏怀恩偏帮自家,好借题发挥,大杀魏怀恩的锐气。武将试探着魏怀恩到底能不能爱屋及乌,因为江家的汗马功劳,一扫本朝重文抑武的风气。

但这半真半假的闹剧让魏怀恩看得烦。

“萧齐,西北出了这么大的事,玄羽司竟然半点风声都无,你该当何罪?”

也不知道萧齐站在人堆里看什么热闹,魏怀恩只得出声唤他,用眼色示意他赶紧把戏唱完。没看见舅舅和表哥气得都要上手打人了吗?

萧齐这才从霎时寂静的人堆里走上前来,抖出了几大世家沆瀣一气的证据,甚至还有曾经伙同定远侯严维光暗害怀德太子的铁证。

朝臣呼啦啦跪了一片。

阮雁冷眼看着那些人跪在地上,抖如筛糠,讥讽一声:

“天日昭昭。”

他等的就是这一天。

魏怀恩可以只惩首犯严维光,对端王同党既往不咎,但阮雁不会。这么多年他捏着那些人往来的书信,没能灭口的人证,到今日终于为他视为知己的魏怀德讨回了公道。

然而穷途末路的赵兴德疯癫般地指向了帝座之侧的魏怀恩。

“魏怀恩!你宠幸阉狗,淫荡无耻,你败坏乾坤纲常,纵容奸佞误国,你就是百乱之始!”

“快把他捂住嘴拖下去!”

声音最大的竟然是赵兴德的亲爷爷辅国公。

无论今日结果如何,只要有永和帝护着他们,就算是魏怀恩也对他们无可奈何,但是赵兴德要是再口无遮拦下去,连永和帝都触怒的话,那才是真的自绝生路。

保皇党自是不怕得罪魏怀恩,甚至越和魏怀恩交恶,才能让永和帝放心把魏安星的教养之责交给他们,此番波折最重要的便是表露愿为永和帝驱使的忠心,即使砸了自己的面子。

但是魏怀恩今日第一次在朝会上唤出了萧齐,直接戳破了女君殿下维系的公允假面,明明白白地告诉朝臣,她就是玄羽司真正的主人。

彻底摊牌。

最血腥的斗争,终于在今日拉开序幕。

只不过,魏怀恩不怕遗臭万年,萧齐却不愿意让赵兴德的厥词载入史册。

赵兴德恨嘉福公主行事放荡,偏爱阉人青云,于是也不服同样信重阉人的魏怀恩。明明他自己也妾侍无数,在落败之后却揪着女君德行有亏一事不放。

此等小人行径,虽然不会让明白人放在心上,但十年后,五十年后,千年万岁之后,谁能保证魏怀恩不会因此饱受诟病?

萧齐宁可独自当那个遗臭万年的佞臣,也不想被青史记载魏怀恩曾经在众目睽睽之下,唯独念了他的名字。

因为真要说起来,他进玄羽司,可是在怀德太子“活着”的时候,被永和帝身边的乐公公提拔。

与那时的嘉柔公主魏怀恩,半点瓜葛都没有。

东宫。

水镜把一碗解暑的汤羹端到魏怀恩手边,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和魏怀恩说,只站在她身边不肯走。

“怎么了水镜姐姐?乐儿琼儿不敢和我玩笑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同我生疏了?”

谁都逃不过身份转变之后,身边人无可奈何的疏离和渐行渐远。东宫没有空间再留给那些只会侍奉嘉柔殿下的宫人,作为女君,她甚至没有时间,也不该说笑。

她不是想和水镜聊无关紧要东西,而是给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官一点柔情。

要说什么,就别支支吾吾,她不想猜。

“殿下,今日散朝之后,有人看见孟女官被厉空统领拦住说了一会话,似乎不欢而散。”

水镜为难地蹙起眉头,她不是喜欢嚼舌根的人,再说孟可舒在东宫中颇得信赖,在这时和殿下说这些,会不会显得她善妒?

“竟有此事?”

魏怀恩喝了一口汤羹,却没能解半丝烦躁。

“叫她过来,本宫亲自问她。”

不一会,孟可舒便从偏殿匆匆过来,手上还沾了墨汁,该是正在梳理文书时被打断。

魏怀恩开门见山:

“你今日和厉空说了什么?”

“回殿下,他劝我向您辞官,安心准备与他婚嫁。我已经拒绝了,并且向他言明,我们二人之间不该再有任何瓜葛。”

孟可舒一句一句回得坦荡,连魏怀恩审视的目光投来的时候,都未曾瑟缩。

“就说了这些?”

“说只说了这些,但是下官觉得,厉空定是知道了什么谋划,所以才又来劝下官辞官。还请殿下多提防,特别是厉空掌握的禁军动向。”

魏怀恩闻言挑了挑眉,倒是很欣赏孟可舒当断则断的坚决。但不得不再试探一句:

“你说的在理。只是本宫并不会干涉你的选择,你若要走,不必顾虑什么。”

孟可舒笑着摇了摇头。

“从前困在家中不得自由的时候,总觉得嫁了人就能宽松些。其实不管是为女还是为妻,身为女子哪里有自在可言?不过是父家对孩子限制多,夫家对成年女子限制少了些。

但是下官心有不甘,见识了天高地广之后,再也忍受不了那样虚幻的自由日子。哪怕跟在殿下身边千难万险,可舒也绝不退缩。”

如果女君殿下都要被同为女子的自己背弃,天底下还有谁能把女子脚上的镣铐解开?

或许是她自大自傲,她只是觉得,女君殿下会用得上她。

“很好,本宫信你。”

见她风骨傲然,魏怀恩欣慰点头。

在那晚差点被厉空掳走之后,孟可舒就一五一十向魏怀恩揭发了厉空的险恶用心,也让萧齐能及时收手,没给厉空机会告密的机会。

于公于私,孟可舒都值得被魏怀恩信任。

孟可舒走后,魏怀恩接着批阅奏折,不觉间到了深夜。

“萧齐,烛火有点暗了……”

倦意来时,总会不小心说出心里话。魏怀恩转了转脖子,自嘲一声。

他已经有五日没有回宫了。

真是奇怪,世家勾结的案子交给了大理寺,玄羽司又插不上手,他怎么还避起嫌来了?难道一个内侍回宫,还要被前朝诟病不成?

不过这到底是萧齐顾忌女君名声的一点心意,魏怀恩承他这份情。

正要起身就寝的时候,明丰急匆匆冲了进来:

“殿下!陛下忽然倒地不起,要您尽快过去呢!”

轰。

耳边仿佛听见了坍塌之声。

“什么时候的事!”

魏怀恩一边向永和帝的寝殿飞奔,一边问来报信的内侍官情况。

“是……是晚膳后,陛下困了,小睡了一会又要起来诵经,结果突然倒地,奴才来时陛下已经昏迷过去了……”

魏怀恩焦急地甩开随行宫人,拎起衣摆跑到永和帝殿外。太医院围在落了帐幔的床榻边,见她来了,让出了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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