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章六十一 落子无悔
他听到了让他满意的如擂鼓般的心跳,便撑起身悬在她上面,却没有想要爬上这张床的意思。
“我要的机会不是追求你,不是按你期待的方式爱你,更不是用这副可怜相求你原谅。
我知道以我的罪孽,得不到你的宽宥。
但凡有一丁点的这种可能,我也不会杀严维光,对吧?
我们是一种人啊,小月亮。没有人把我们的心当回事,可是我们的执念比谁都要深。
你不是问,为什么我不愿意去找别人吗?”
他用颈环勾住她的食指,低下头埋进她的颈窝,舒服得直叹气。
“不是我无耻,小月亮,虽然你绝不可能离开我身边,可是若是没有我,你还会爱上谁呢?
如果我们在第一面就已经确定了这颗心只会为彼此跳动,那我们这种人,还会爱上谁呢?
你该承认,你看得出我对你的爱,被我这种人爱过,你还会爱上谁呢?
谁会让你恨不得杀了他?谁会让你恨不得从不曾见过他?谁会像我这样,爱你呢?”
孟可舒抵抗不了他话中的癫狂和执迷,也否认不了他的每一句话。
不管把他当成仇人还是敌人,他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知音不是善听琴音,而是起一弦便知风雅意,拨一音而明万念心。
她明白了,哪怕只是为了此刻的感同身受,为了此刻的无言以对,她都没有理由再把他这个人隔离在心墙之外。
“我好爱你。”他亲吻她的侧颈。
“我好爱你。”他蹭过她的下巴。
“我好爱你。”他闭上眼睛,等在她唇边。
他记得她最恨强迫。
孟可舒一圈一圈抖落手腕上的金链,把他的颈环推远。
他依然闭着眼睛,像是等待她最终的审判,像是在剖心为祭之后,静听神谕。
哪怕是只有此刻被他诱惑了也好,只要他看不到她眼中的迷茫,就可以当作是她接受了他。
她的气息一下一下落在他唇上,他无比真实地幻想着她会贴近,用藕臂揽住他,给他一个完全可以交付神魂的拥吻。
他甚至为自己的想象勾起了唇角,就好像已经发生过了那样美好的事情,而他只是回到了一切开始之前,重新经历过一遍。
“厉空,你让我再想想……”
她紧闭了一下眼睛,从这要将她溺毙的粘稠气氛中抽离。
“哈,哈哈哈……”
他睁开眼睛审视她眼中做不得假的拒绝,自嘲地大笑出声,却比恸哭还悲凉。
他是扎根错了土壤的竹子,是扎根在一片被湖水漫过的岸边的嫩竹。鱼儿虾蟹啃噬他的竹根,一浪一浪的水波歪斜他的身体。
他想要活下去,只能努力向着干燥的堤岸生长出扭曲丑陋的气生根,只能以与片片竹林格格不入的姿势生长。
他还是竹子吗?他的叶片蔫黄,他的竹身枯绿,他的根系脏褐,为了活下去,那还能让自己保住体面,保住清白?
他爬上岸了吗?可那水流腐蚀他,泥沙磨碎他,蛀虫切割他。早晚有一日,在他无力再向着干燥的土壤生长的那一天,他会放任自己倒下,漂泊进江河湖海,寂灭在黑暗之中。
他恨他怨,他怒他悲,他咒骂一切,他怪罪一切。
唯独在夜晚,他才会安静下来,望着天上皎洁的月亮,看着粼粼波光把月华推向他。
那是他唯一爱着的皎皎。
可是皎皎推开了他。
他咬紧牙关,承受着莫大的屈辱,毅然决然地从她怀中起身,狼狈地要离开。
可是他能去哪,他颈上的金链锁在她足踝,他的心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向她,他能去哪?
“厉空!”
她急急下床,赤着脚向他奔来,从背后搂住了他劲瘦的腰,在前面张开手掌捂住他的胸口,让他一点点冰冷下去的心脏感受到了透过肌肤传递而来的温度。
“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好不好?”
她焦急地解释自己的拒绝,却不愿也不敢再转到他面前。
她怕她看见他的眼睛,她怕她为了不看见他的悲伤,就答应他所有的要求。
厉空赤裸的胸膛一点点被她暖过来,他们就这样静静依偎着,直到他从那种像是被死死按进水底不得呼吸的窒息感中活过来,才回应了她的话。
“没关系,小月亮。”
他强硬地把她拉到自己面前,却捂住了她的眼眸。
“我答应你,在你愿意……嫁给我之前,我不会再做什么的。”
她看不见他的神色,只知道他的声音极其温柔,像是尖尖的竹笋轻轻挠过掌心。
所以她点点头,仰脸对他微笑着,再次抱住了他。
可他的眼中只有一片冰雪。
最隐秘的渴望只能用最直白的欲望填满。
就像你不能只用阳光雨露来温养一朵食人。
要是她也经历过他经历的一切就好了,她一定会像他一样学会牢牢抓住对方,毫无保留地与他在欲海情天之中致死缠绵。
而不是推开他,一次,又一次。
她和他之间的距离即使被无限拉近,也始终隔着最后一层几乎可以忽略的薄膜,让他的灵魂与肉体撞得哪怕头破血流,也无法把血液中的疯狂荼毒她一分。
爱她皎洁,就要爱她永不堕落的清醒与高高在上。
哪怕她永远都无法对他的爱而不得感同身受。
他不能一边爱她,一边恨她。
只是他觉得累了,他接纳了自我,重塑了自己,好不容易破开束缚自己的茧蛹的时候,却发现她是蛾子追不到的月光。
她抱着他,他却觉得一直在他身体中快要把他的神魂都燃尽的熊熊燃烧的爱火在慢慢收敛,最后变成了闷烧着的炭,烫不到她,却时时烧灼着他。
她不知道此时的拒绝是对是错,似乎有种无形的道德在批判她刚刚的心软,批判她不能对这种人动情,更不能原谅。
可是她本就孑然一身,为什么不能忠诚于自己的心,为什么要瞻前顾后,难道她的人生还要别人来帮她做决定吗?
她第一次主动向他靠近,想要帮他撕碎那层薄膜,把所有与她无关的道德从身上连根拔出。不作为谁的女儿,不作为谁的妹妹,不作为任何扛着前仇旧恨的牌坊,堵上一切爱他一场。
他们无声地相拥着,各自在破碎的自我中痛苦煎熬。
“我喜欢你,厉空,我喜欢你。”
她把自己埋进他怀中,再说出这句话之后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