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少许,苏玦就已经入睡了,这些时日连着奔波,倒也没什么休息的时间。
风停了,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死寂一片,蝉鸣、鸟语、人声、车马……往昔还能听到的东西,如今全数化为静默。
“凰灭,是你吗?”恍惚中,他看到眼前出现了个模糊的人影,只是他浑身都陷在光晕中,显得极不真切。
“凰灭?”苏玦又试着唤了声。
“太一陛下,跟我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他是神族,是可开辟洪荒的先圣,况且那暗影剔除了他之神思情障,他比太一陛下,还要不可琢磨、不可驾驭。”
他果然是凰灭,那人的意识,看来并没有散尽。
“凰灭,你才是最了解东皇太一的人,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办?”
“不知道。”
苏玦一阵失望,不过也对,如果凰灭有解决之道,那在合魂前,他就已经告诉自己了。
“你很害怕?”
害怕?闻言的苏玦试着上前,可他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留在原处。
“对,”如此,苏玦也索性承认了,“我很害怕,不管东皇太一还是洛言,这两者对我们都是未知的,我心中,连一点应对他的办法也没有。”
“太一陛下属于过去,天地万物自有循环道法,天下,不可能永远都归于一家一姓,太一跟帝俊已经亡败过一次,要想把凡间再变成洪荒,本就是逆行倒施。高处不胜寒,这世间对妖族也实在偏心的,正因为唯独他们才拥有元神烙印、拥有那非凡的神力,他们才会招致全天下部族的嫉恨。”
“这,不就是一种弱肉强食吗?”
“弱肉强食,不错,但你以为,仅靠着那神力,就能护得妖族万年伟业、就能有一个长久不变的疆域吗?妖族已经在至高点了,他们不可能永远俯瞰众生。其实他们覆灭的道理,跟世间的任一王朝同样,不管君王是否贤明、不管他们是否勤勉,他们的所护的家国,都不可能昌隆永兴,成王败寇的下场不过早晚。”
“这道理,是你在变成有穷国主‘齐旻’后想到的?”
“齐旻,那是个有意思的身份,若能一直做齐旻,你也能用赵殊衡的身份活下去,倒不错。”
有穷国的事,苏玦不想再纠缠,故而,他只围绕着东皇太一,问道:“终其一生都只能听到一人的声音,只遵从于一个人的意志、揣测于一个人的喜好哀乐,無栾对为你来说,是这样的存在吗?”
“不错。”
“齐旻,这个身份不是你违逆無栾的第一次吧,”在介河的回忆之中,凰灭就对幼时的赵殊衡提到,他有过诸多的名字,当时苏玦不明白,现在他方清楚了,“除却齐旻以外,你在凡间,是不是还有多个身份?”
“那不是身份,那只是在尝试着……扮演。”
“扮演?”
“除去君主外,我还扮演过许多人,臣子、大夫、武将甚至于农人,我有足够的时间,去尝试我在这世间好奇的各种角色。”
“可终究,你还是摆脱不了無栾的意志,对么?”听凰灭所言,苏玦也猜到了这人的结论。
“对,所以齐旻,他是最后一个。从此,我也便只是凰灭。”
“你跟赵殊衡的约定,我在介河里看到了,那就是你要把自己的两魂四魄给我的原因吗?”
“那是其一,还有其二我也早对你说明了,我对太一陛下,实在感到惶恐,若要对他对抗,我没有胜算。”
“明白了,”苏玦笑道:“这种麻烦事,还是交给我的好。”
“苏玦,有一句,我之前并不敢说,神明的复仇,是凡人极难承受的。”
“神明的复仇?你是指东皇太一吗?莫非他这次回来,是要给妖族复仇的?”
眼前的光昏越来越淡了,似乎不久就将消逝,苏玦好不容易才跟凰灭说上几句,但实际却没什么可用的。
“苏玦,我骗过赵殊衡一次,不管你信或不信,在今生遇见你之后,我无半句虚言。”
“一旦作出承诺,就必然会去遵守,虽我对凰灭并不了解,但这点,我信你。”
那人似乎笑了,少许的沉默后,苏玦便听凰灭应说:“世上的东西总是能相互克制,即便那寒冰里封存着东皇太一的暗影,但他跟你同样,洛言,他有自己的记忆、有自己的亲眷,他有所求也有所欲。苏玦,即便做不到知己知彼,那你便对症下之吧。”
“对症,下之?”
“洛吟桓、公孙翎,你们能用的,总不出这两人,但我劝你们,千万不要以他们的性命相胁,这样不仅没有胜算,而且会彻底激怒洛言。那最好的法子,便是让洛吟桓与你们同心。”
与他们同心?说得倒是好听,苏玦揭穿道:“你就是想让洛吟桓当我们的内应罢了。”
“对,让他成为间者,做当年跟赵殊衡同样的事。”
“你的解决之法,跟沧溟倒如出一辙。”
凰灭不再回应了,看着光晕中的身形渐渐消散苏玦也明白,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