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基默然而坐,百感交集,一时想到母亲周夫人,一时想到弟弟文础,一时想到义仆胡三,一时又想到父亲公映……谭府连连遭遇的灾厄,不禁令他悲从中来,泪盈眶。
忽然,他伸出左手,狠狠咬破食指,就着砚台滴滴滴血。
待血滴足,复取墨条,磨起墨来。
磨墨多时,满满一砚台血墨出现在眼前。
文基又取信纸铺开,提笔蘸起血墨,凝思片刻,开始写起遗书来,每一个字都沾着心血,每一个字都书写得那么沉重,写着写着……泪珠簌簌滴落。
文基那里满含深情写着遗书。
燕灵这里睡着睡着就迷糊醒来。
却忽觉腿下空空,臂下空空,颈下也空空,伸手一摸,空空如也:咦——相公哪里去了?
燕灵一个激灵,酒性骤然吓得尽光,呼地一下惊坐起来。
四下打量,相公果然不在室内!
她霎时三魂唬掉两魂半,惊慌失措地叫嚷起来:“小化!小化!相公呢?相公到哪里去了?!小化!小化……”
“来了,来了……”小化揉着惺忪的睡眼走进来,“少夫人,你嚷什么呢?”
“相公!相公不见了?!”燕灵六神无主。
“哦。”小化依旧睡意朦胧。
“‘哦’你个头!你这个没心没肺的,还没有睡醒啊?快醒醒,相公不见了!相公说明日黄昏再走的,难不成这深更半夜的就走了?!”
“哪会。”小化被骂醒来,“说不定大公子吃多了酒正在外面吹风呢?”
“吹风?相公都冷呢,还去什么吹风?!但也说不定,我们快出去找找!”燕灵心急如焚,此时此刻也只有这般指望了。
她滚身下床,拉起小化,跑出卧室。
一阵夜风迎面扑来,冷飕飕地刮脸钻颈,好不叫人感到寒冷!
幸亏二人都是和衣而睡的,这才经住了江南丘陵倒春寒的侵袭,但仍不禁打了两个寒噤。
再看天光,新月早无,满天冷星,原来已是深夜时分。
二人急来寻找,才转过走廊,文础书房内的灯光就投入眼帘来。
小化惊喜指道:“少夫人,二公子书房里的灯亮着,大公子肯定就在那里。”
“嗯!快去看看!”燕灵大松一口气,拉着小化快走,脚步咚咚,震动黑夜。
小化抱怨道:“少夫人,脚步轻点,老爷他们都在睡觉呢。”
“我这不是心里急嘛。”燕灵无奈,放轻脚步。
走着走着,走着走着,燕灵童心大发,嘘声道:“小化,我们脚步再轻点,不要惊动了相公,到时候我们吓一下相公,肯定很好玩儿。”
“嗯。”小化点头。
二人会心一笑,很是狡黠开心的模样,便都放轻脚步,犹如深夜做贼一般,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悄悄摸向文础书房窗户下来。
终于摸到文础书房窗户下右角落,却见窗户纸遮挡住书房内的光景,二人互相使使眼色,然后得意地点点头,心照不宣地各用手指轻轻捅破窗户纸。
须臾捅出两个小洞来,二人各将左眼罩住小洞口,憋住笑意往书房内偷看。
这不看倒也罢,一看之下燕灵脸上的笑意顿时全无。
随之是心房颤悸,鼻翼悲酸,泪立刻涌满眼眶。
原来书房内,文基一边执笔书写遗书,一边泪珠簌簌滴落,好似万分悲伤的样子。如此怎么叫燕灵受得了:如果相公伤心,她也一定很难过啊!
她一把将小化拉下身来,撇嘴悲咽道:“小化,相公在哭呢,你看见了吗?”
“小化看见了。”小化也莫名难过。
“相公为什么好端端的哭啊?”
“或许大公子明天要离家了,心里有些不舍这才哭了。”
“那前两次相公离家为什么不哭呢?”
“这次可能有点特别。”
“特别?有什么特别?”
“小化不知道。”
“那相公为什么还要写信,相公写信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