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衙役们皆是不敢再动作,纷纷把目光投向了此次监刑的京兆尹大人。
京兆尹大人也是犯了难:“姑娘,您这是……”
“午时还未到,我只是来说几句话。”
“姑娘是何人?”
“安似月。”
垂着头跪着,被满头乱发遮了脸的男人狠狠的震了下身子,随即被身边守着的衙役按住。
男人安分下来,动了动皲裂的嘴唇:“似,安姑娘,我不认得你。”
“认不认得有什么关系?我说几句话就走。”
京兆尹这芝麻大点的小官也是临时被推出来监刑,自知他可得罪不起丞相这等大人,赶忙悄悄挥了挥手派人去询问丞相此事,表面上陪笑道:“姑娘,您这是所为何事?”
安似月没理京兆尹的小动作,紧了紧手里的腰牌。这腰牌,是她偷的。
“只是说几句话,不会影响大人办差。”
“安姑娘请。”
安似月点了点头。
白衣的姑娘悄悄深吸了一口气,面对着下方越聚越多的人群,扬唇浅笑。
白衣飘飘,似若谪仙,却在这一瞬间,笑靥如。
四周静谧,后方的人群不明所以,紧接着也安静了下来。逐渐的,先前还是人声鼎沸的人群,一片寂静。
“我叫安似月,是安府的嫡次女。是那个只出妾室的小安府。”
“我今日来此,不为别的。这里今日虽是要处决谎报战情的人,可我只是一个女子罢了,不敢给北疆的将士讨什么说法,今日我来,只想仗着此地父老乡亲众多,给我安似月,讨个公道。”
京兆尹的动作极快,消息很快便落入了丞相耳中。
丞相一摸腰牌,果然腰间空空如也!
丞相冷哼一声,心下思量了几分,终是跟衙役说道:“老夫前几日便给安似月下了放妾书,倒不曾想这女人竟胆大包天,敢偷了老夫的腰牌给大人带去了不便,还请去告知小安府一声,让小安府管好他们的女儿!”
“是。”
“辛苦你了。”丞相跟身边的管家招了招手,给这衙役塞了包碎银。
衙役也没推辞:“多谢丞相。”
“去吧。”
这衙役转身又跑去了小安府,再将安似月一事告知。
而此时的安似月,正站在刑场之上,将众人的目光汇集。
“京城里的高门大户你们可曾看清楚过?你们以为小安府的姑娘为何出众?你们以为为何安府的姑娘打一出生就自带异香,你们以为那是什么天赋异禀吗?”
“不是!那是因为他们将自家刚出生的姑娘就养在香坛里!逼着姑娘自小读书学艺学,可我们的主课,是让嬷嬷们来教我们如何讨男人欢心,教我们如何使心计耍手段,如何在自己夫君心里留有一席之地,是如何扳倒正房夫人!”
听闻安似月闹上刑场的小安府之人匆匆赶来,刚站下就听了这话,当即恼羞成怒,怒吼一声:“安似月!你简直不知廉耻!”
“我不知廉耻?是,我是不知廉耻,可你们丧心病狂教导姑娘们学这些的时候,你们知晓什么是廉耻吗?”
安似月微微昂着头,憋回了即将滑落的泪水,接着道:“对,我倒是忘了,小安府的嫡出姑娘们为何厉害?为何一个个都能在后宅里活的风生水起?那是小安府的姑娘贤良吗?那是因为每一个小安府的嫡女出嫁会配个庶女做暗卫!”
人群里顿时沸腾起来,坐于刑场两侧雅间观刑的诸位大人们,也连忙给身边的下人们打了个手势。
谁家没有个女儿?若是已出嫁的女儿府上真有这么个小安府的妾,且还带着暗卫,那他们的女儿可如何坐得稳正室夫人的位置?可如何能有自己的幸福?
更有甚者,已经暗自决定回去就将自己家中已有的出自小安府的妾室赶出去!
祸乱嫡妻,那岂不是违背纲常。
“小安府自知在这京城里地位低微,虽是送女儿给人家做妾,但也给每一个待嫁的嫡女都做好了打算。可是,我安似月也有自己爱的人啊!”安似月状似癫狂:“我也有爱的人!我爱的人叫张子骛,是守卫边关的英雄!”
跪着的男人低着头,让人看不清面容:”安姑娘,你,许是认错了人。”
安似月站于刑场之上,也不再讲什么大家闺秀的礼节,平生第一次拿袖子抹了把脸:“张子骛,你别不认,我安似月没有食言。我还记得你出征那年,那时我们男未婚女未嫁,你跟我说,若是我想你了,就拾一片叶尖指向北的树叶,收在匣子里,这样等你回来,你就知道我有多想你了。”
一行清泪顺着安似月的脸庞滑下,姑娘却又扬了扬声音:“可天不遂人愿,我嫁了人,从那以后,我就爱往南巷里逛,南巷里,第三间,大槐树底下,每当我记起你,我就把匣子里的树叶埋到树下,记起一次,我埋一片。我想着,若是,若是……”
安似月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男人手上的镣铐微响,可到底还是没能抬起来,没能给安似月擦去姑娘脸上的泪。
安似月也不在乎张子骛的态度,稍微平复了下情绪,在张子骛面前跪下来,哽咽着道:“若是我全都埋光了,我就会忘记你。我知你一直未娶,我就想着,若我忘了你便罢了,若我忘不掉你,我就得意洋洋的看你将我忘记,娶妻生子,而我却能永远都记得我们的回忆。”
“你……”八尺的男儿身着囚衣,直挺挺的跪在刑场之上,低着头,哽着嗓子,再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
安似月跪在张都尉面前,捧着他的脸让二人额头相抵,伸手轻轻地给他擦了擦眼泪:“张子骛,我这身子还是干净的。你还记得吗,城上楼高重倚望,愿身能似月亭亭,千里伴君行。”
“似…似月。”
张子骛低声喃喃,声音微不可见。
“时辰已到,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