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大约十七八岁模样,眉目清秀,身形消瘦,因失血过多,脸白得跟纸一样。身上的麻布衣服又脏又旧,那张熊皮倒是品相不错,也许是猎户家的孩子?
可猎户出身一般都长得比较壮实,这位实在瘦削了点儿。
霍兰台温和地说:“疼你就喊出来,我们保证不笑话你。”
少年听了这话,反倒发狠地咬住了嘴唇,眼里净是倔强,大有宁死不哼唧的架势,倒让大家心生几分敬意。
兰台把少年扶起来,给他喂了些热粥,吩咐笑傲白将其它药材熬制出来,又用熊皮将少年裹得严严实实:“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因为有外人在,大家都不好谈正事。
本来今日便要动身前往西游国都城,向西游王寻求兵力支持,可现在因为有个重伤员同行,霍兰台执意要求推迟几天再去,否则万一跟西游王发生冲突,重伤的少年怕是凶多吉少。
有的人心里觉得,为了个陌生人耽误时间不值当,但既然公子发了话,也就不便辩驳。
风行纵在心里暗竖大拇指,心想这位公子兰台,比起那个凶残自私的齐光,何止强上百倍!他对捡来的陌生人尚且如此,将来对臣子、对百姓,自是不在话下!
也许因为休息得不错,也许因为药材有特效,第二天,少年就可以靠坐在篝火边同大家一起吃东西了。
只是偶尔想方便时,坚持不要人搀扶。
他也不跟别人说话,只跟霍兰台搭讪:“喂,你就不问问我是谁,从哪里来?”
“这重要么?”
“不重要么?我万一是坏人呢?”
兰台看看他瘦弱的小身板笑道:“你想说时自然会说,你想走也随时可以走。”
“就这么想我走啊?”
少年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几秒,然后低头喝粥,脸色已然红润了许多。
兰台表扬道:“小兄弟挺棒的,给你处理伤口的时候,你几乎一声都没吭。”
少年忽然想起了什么,用尽可能低的声音问:“你发现我的时候,把我全身都检查过了?”
兰台也很配合地用低声回答:“你的伤主要在四肢,我掀衣服大概看了看。你又不是大姑娘,难不成还怕羞?”
少年咬着唇,皱着眉,低着头。
这时意非酒过来大剌剌地问:“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十。”
少年毫不犹豫地回答,眼里却对霍兰台以外的人充满戒备。
“怎么受的伤?”
“让讙咬的。”
“哦,就是那群独眼山猫似的动物,”意非酒喝了口酒,“家住哪里?家人着急了吧,今天争取送你回去。”
“我没家。”
“没家?以何为生?”
“打猎,行乞。”
“哦,以后打算去哪里?”
“天下之大,何处不能栖身?”
意非酒犀利的目光在他瘦弱的小身板和干净的脸蛋上转了几转,忽然把酒囊递给他:“喝口酒,暖暖身子?”
小十毫不含糊,接过来就大口大口往嘴里倒,虽然觉得很辣,还是强忍着不咳嗽。
不过,爱与咳嗽,是这世上根本不能忍的两样东西。
意非酒斜着眼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始讲带色儿的段子。身为老师他从来都没有老师的包袱,认为老师也是普通人,也吃五谷杂粮,也有七情六欲。
因为都是男人,大家没什么可回避的,听着听着都心领神会地哈哈大笑起来。
接下去夜陵、虎生和龙盘也开始眉飞色舞低讲,一个段子接一个段子。
意非酒一边跟着笑,一边继续用余光瞄着小十。
只见小十眼睛看着脚面,明明一脸的不自在却还逼自己跟着众人笑。
霍兰台对小十说:“我们这些人,就是一帮粗俗的大老爷们儿,你要是累了,我扶你去那边歇息。”
小十的脸很红,没摇头也没点头,固执地坚持坐在原地。
兰台伸手摸了摸他额头,觉得肌肤好滑嫩:“没发烧吧?”
“没有,”小十下意识地躲开他的手,“再给我来点酒。”
“不能喝就少喝点。”
“谁说我不能喝?”
接过兰台递来的酒囊就喝,这次喝得猛了,呛得小十鼻涕眼泪一起流。
兰台给他顺了顺背:“悠着点儿。”
小十好不容易不咳嗽了,学着别人的样子大口咀嚼烤好的野猪肉。即便对他来说已经算狼吞虎咽,别人看来,吃相还是颇为文雅。
霍兰台跟意非酒对望一眼,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