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大郎随戴老爷到了益州,他方知戴老爷膝下只有五个女儿,并无儿子。前面三个女儿是结发原配所出,而四、五小姐是续弦所生。现在戴老爷夫妻正打算将四小姐招赘。洪大郎见这正是个机会,便想方设法得了戴四小姐的欢心,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引/诱戴四小姐有了夫妻之实。
徐氏勾唇苦笑,她自个也想明白了,日子还得过下去,她得把温青忘了,只是上回徐兰香见过远远后,直夸那孩子长得水灵,她竟隐隐有些想见见那孩子的想法。当她被温青休弃,就曾说过,远远往后是梁氏的女儿,与她徐氏再无干系。
洪大郎接了家人出县衙大牢,在酒席上与父母一商量,就出主意让洪二郎娶徐氏,原因很简单,徐氏有一座五百亩田庄,这是一份不小的家业,落到外人手头太亏,若被他们得了正好。
温青听她这么说,心头略为好受了一些,“只要徐氏能够顺利再嫁,我以后便再不管了。这不是瞧着恰巧有个得宜的男子么,他们都是从苦日子过来的,想来倒也合适。”
又合计了一番。
她又不是大姑娘头回嫁人,这次是二婚。七月二十二,徐氏嫁庞大人为妻,婚宴办得很简单,娘家不办酒宴,庞家也只在京城六福酒楼包了两桌,请了庞大人的同乡、故知来吃酒。
徐氏与洪舅母就在中途错身而过。
徐氏心里想的是,徐宜人病了,让她入京,她走的时候徐宜人生龙活虎的,就算徐宜人真病了,这京城之地什么样郎中、名医没有,她一猜就有问题,死活就是不上京城,生怕趁她不在,洪家要就算计了她的钱财去,到时候她哭都没地儿。
若是以前,洪舅母一诉苦,一说难,徐宜人少不得给她些银钱,可这回在一边叫苦了半晌,一文钱都没拿到。徐兰香给他们母子备了客房,睡了一晚,洪舅母知道这回是什么好也讨不了,只得告辞回南河县。原想借着机会,让洪大郎设法早日谋到徐氏,不曾想徐兰香给徐氏的第三封信里道了实话“娘替你订了好亲,速来京。”信中还详细说了庞大人的情况,徐氏接了信,再也按捺不住。
*
偏徐氏学精了,待在那三进院子里不出来,院门紧锁,就连下人都不出门。
徐宜人想留人,可徐氏却一门心思防着洪家人,非要随洪大郎一道回南河县不可。
虽然庞大人长得普通,认识的大字不多,可人家好歹是从五品的武官,这样的身份在京城寻个体面庶女、小吏嫡女为妻还是能成的。
温青兄妹对徐家人做得仁厚,梁氏也不妨做得慈爱些,徐氏虽有错却罪不及死。
徐家母女告辞出来。
温青没来,倒是温墨、温红兄弟来了,捎了温青的一
毕竟,小姑子与哥哥的侍妾争宠,闻所未闻,庞大人也不愿在人前提到这事。这次庞大人回京,就想带了庞三回京嫁人,偏生庞三似猜到了他的用意,死活不肯回京。
徐宜人想着是梁氏保媒,心头不舒服,连连道:“有劳温大奶奶费心……”
夜,静了。
份礼金。
唯有徐氏嫁了,嫁远了,从温青的视线里消失了,她还才觉得痛快。
“我瞧着极好。现在温候爷另娶了,她也该另嫁。”
这个庞大人是从西北回来述职的,要在京城暂留些日子,原想走关系留在京城,可一瞧留在京城附近卫军所的人后台强硬,且要费一大笔的银钱便打消了念头。
徐宜人轻叹了一声。
洪大郎顿时有些气恼,眸光黯淡,将脸转向一边,“你现在被休了,我可以让二弟娶你为妻。”
事后,戴老爷知晓了实情,急得大发雷霆,可到底经不住戴四小姐求情,被迫无奈,只得同意了这门亲事。</p
“娘,我原想把一千两银票给你的,可想着你心软,经不住兰芝软磨,怕是也保管不住,我把这银票交给二妹替你保管。或置新裳,或买想吃的,每个月让兰香给你预备三两银子的零使。”
梁氏希望徐氏嫁得越远越好,最好一辈子别再出现在他们夫妻跟前。虽然温青已经放下了徐氏,但温青心里隐约还藏在一份对徐氏的照顾责任,就是这么一点东西令梁氏不安。她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心里还有另一个女人的影子,哪怕是因为一份承诺残留的责任也不行。
“原是不错的,若她听说是梁氏保的媒,怕第一个就不乐意。”
洪舅母轻叹了一声,原想提徐氏与洪二郎的婚事,只得打住,忙道:“大郎来接我们去益州,可二房的人往后可如何是好?虽说是去过好日子的,我们手头没钱,又过得节拘,怕是要被戴家人小瞧了……”
徐氏道:“我把那处田庄给卖了,连屋带田和地上的庄稼,统共卖了一万一千两银子。夫君,我想与你商量,待我们离开的时候,我想给我娘留一千两银子备用,你不会有意见吧。”
徐兰芝冷笑道:“她要回去,你们留她作甚?让她回去的好,那么大的产业,莫被舅舅抢夺了去。”
当徐氏选订婚期之后,她就寻了牙行变卖那处田庄,生怕徐宜人阻挡,索性连徐宜人与徐兰香也给瞒住。她看中庞大人的,一是他大小是个从五品的武官,再则庞大人膝下没个儿女,只要她给庞大人生下儿子,她的嫡妻之位就稳稳的。再则,定国公刘维忠毕竟是她的义父,要是出了岔子,刘维忠会护她。
回头,她还得将这事与温青说一声,只是想着徐家母女心头的芥蒂,虽初有些不悦,但很快就接受了。
洪大郎确实今年三月与戴四小姐成的亲。
徐兰香面露难色,“大姐不来,我就走一趟南河县,庞大人八月初就要回西北,还等着商议婚期呢。”
昔日曾在徐将军的坟前许诺过,会看顾他的妻女。徐三的事我不想管,她毕竟有母亲和两个姐姐。可是徐氏要是因为被我所休而不能顺遂嫁人,我心里会过意不去。”
徐氏这么一想,心下便有了主意。
*
洪舅母道:“听说她受了暑气,正病着。”
梁氏笑道:“你们考虑好了就回过话。”
洪大郎垂眸,“我……确实成亲了,妻子确实姓戴。不过,不是娶妻,而是入赘。不是戴老爷被偷了钱财,而是我……”
为恐被人瞧不起,他故意谎说戴家还有一个儿子。
庞大人颇有些意外,他早前同意这门亲事,一是因为保媒人是镇远候夫人,二是他敬重温青是个汉子,又听说徐氏有处五百亩的田庄,嫁妆、家资丰厚,虽是被休妇人,但也是武将之女,方才点头同意。
徐氏想着自己是长姐,她可以不给徐兰芝留一文钱的东西,但对徐宜人还得留上一些周转使的银钱,徐兰香嘴上厉害,也有些小心思,却不是奸恶之人。
徐宜人听罢了梁氏介绍的情况,心下甚喜,早前她还琢磨徐氏怕是再难觅一个好人家了,虽说年纪略大些,可膝下没有儿女,一个弃\妇,一个鳏/夫,倒也得体。早前不愿意,是觉得这保媒人谁都可以,唯独梁氏不成。
虽被休弃一回,却依旧能嫁官员为妻,这样的机遇可不是总能遇到,虽然庞氏的家底薄,到底是赢得了几分声名,何况徐氏一旦远嫁西北,谁又知道她在京城的这些事呢。
这桩亲事成或是不成还在徐氏那儿。
梁氏不解这话,只扭头望着温青那刚毅的脸庞。
然,不待她说完,徐兰香接过话道:“温大奶奶且说来听听。”如果是桩好婚事,为甚不能成?徐兰香给了徐宜人“稍安勿燥”的眼色。
温青相信,只要这中间保媒人是他,以庞大人的性子是万不会推拒的。
洪大郎入赘,对于洪家来说,不算是光鲜的事,长子入赘,这在哪家都不许的。
梁氏没提这幼妹庞三早前嫁过一回,因为不愿吃苦便与丈夫和离,不远千里到肃州投奔庞大人,就想过官家小姐的风光日子。庞三已有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一直想着嫁个官员为妻,偏生容貌寻常、言行粗鄙一直未能遂愿,又立下誓言非正经官员不嫁。
温青娶了梁氏,徐氏就算还念着温青也不能回来了,她们一路从门上过来,看着府中下人的行止做派,就是规矩!这是徐氏以前没有的,即便偶见几个说话的下人,那声儿也不高。
“我们不提就是。我瞧温大奶奶也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到时候与她说好,只着了媒人去提亲,不让温大奶奶出面,大姐那儿也未必会知道是温大奶奶保的媒。娘,错过了这个,往后怕寻不着好的。大姐到底是嫁过一回的人,在京城的名声已经坏了,如果能成,倒也不错。”
徐兰香道:“大姐再多住两日,这几日天气炎热,莫要中了暑气。”
梁氏与温青夜里说了此事,温青竟大为赞赏,还道:“今儿这事辛苦你了。徐氏若能寻个可靠的男人嫁了,我这心里也能安心。北疆数年,什么事儿都看开了,她现在不是我的女人,她自当另嫁。庞大人虽读书不多,为人倒也可靠、踏实,更重要的是他没纳妾,虽说家里有两个通房,但膝下尚无儿女,我瞧是段良缘。”
“实话告诉你,昔日在北疆,我也认得几个益州人氏,要不要我写信细细打听。”
温青沉吟片刻,若换作自己,前妻给自己保媒,这心头也不会舒服,“既然是徐宜人的意思,你暂时瞒着就是。”徐氏的再嫁之事,他原不想管的,可又记挂在心头,他已经另娶,他也希望徐氏能有门得宜的婚事另嫁。
徐兰香笑道:“有劳温大奶奶,回去后我们与大姐商量一下。”
这个看似粗糙的汉子,竟是这样的温柔、善良,梁氏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他,他到底还是有情有义。
待字闺中时,她也曾期盼能得遇这样的夫君,要是寻着这么个人,真心待她,她再苦再累都甘愿了。梁氏这些日子初掌府邸,虽然有些劳心,却忙得幸福。
徐氏听罢之后,道:“你是入赘女婿,戴家能允许你把洪家人带到益州,能善待他们?”
“不成,我得回去。那么大的庄子,得督促长工给庄稼浇水,莫把庄稼渴坏了。”
一千两银子(一两银子约现在的三百元人民币),这一千两足够徐氏衣食无忧地生活好些年,况还有徐兰香照应起居,虽不能大富大贵,但也可以过得惬意自在。
梁氏更不知道这庞三在庞大人元配亡故后,一直在庞家施行的是“庞奶奶”权责。听说是个泼辣、刁横的,竟与庞大人的两房侍妾争宠,折腾得庞大人两房侍妾屡屡滑胎流产,也使庞大人至今膝下也没个一男半女。
徐兰香连连道:“温大奶奶,是说好的么?”
“你……”徐氏到了现在还是不肯原谅徐兰芝,她一辈子就是被徐兰芝给毁的,“你当我是开钱庄的?我可拿不出再多的银钱,就这一千两还是我攒了许久的。”
“我把二百亩良田卖给大姐,你给我三千两银子就成。”
徐氏恍若未闻,果然,让牙行的人瞒到八月初十之后才是正道,要是被洪家知晓了,怕又得翻天,她再不会干那种拿钱养外人的事。她原无父兄,与她亲厚的就一个徐兰香,现在徐兰香的家业比她的还大,她又何需担心徐兰香。
西北风沙大,条件艰苦,她得让徐宜人跟卫成夫妇度日。卫成原是孤儿,又是徐宜人看着长大的自会对徐宜人孝顺。
徐氏轻叹一声,“娘、二妹,此去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客栈那边还得拾掇,我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