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青道:“既是妹妹自己赚来的,便是妹妹的,这当兄长的怎好要妹妹的东西。”
温彩心里好奇,不就是九十号签,为甚老夫人竟没让女道长解签文,还有那两个女道那神色也太古怪了些。
姨娘是玩意儿,庶女也高贵不到哪儿,大户人家里,庶女的存在就是替父兄换利益、谋前程的。
这婆子忙道:“老夫人,越瞧你们长得越像呢。”宫里的女天师说新奶奶是个祥瑞人,夸新奶奶也就是在夸老夫人,毕竟她们长得像嘛。
老夫人笑道:“不过是闹着玩儿呢。来人,赏两位道长!”
温彩道:“你又不好去冷府找我玩,且再过些日子,认识的人多了也就不会这么闷了。”
徐氏吃惊不小,诧诧然地看着温玉堂。
杜七婶上了阁楼,轻声道:“六小姐,冷候爷又遣人来催了。”
温青道:“你嫂嫂贤惠聪明着呢,这些东西一看就会。”
徐太太轻叹一声,“你说话行事近来越发没个沉稳样,叫我如何放心。”
兰芝拉着温彩的手,一脸不舍地道:“彩妹妹,我舍不得你。”
温青一扭头,问:“夫人,派人去明月庵了?”
温翠心里暗暗羡慕着,怎的自己就没遇上个一母同胞有这等能耐的兄长呢。
冷晓走近温彩,轻声道:“嫂嫂,家里
温彩把盒子往徐氏手里一塞,道:“只是有句话我若说了,哥哥、嫂嫂可别生气。”
徐兰香惊道:“让姓萧的女人削发为尼?”
他的妹妹,自然他自个疼。
温彩笑道:“奶娘不妨在这里多待
温彩轻声道:“就一会儿。”
温彩随着郑嬷嬷往佛堂方向移去,人尚未入佛堂,就听得一阵说笑声,通常居于此处的人都爱清静,可这里倒像是个会客厅。
不过就是个被休弃的妇人,也好意思和他妹妹争宠。
哥哥也不过如此了。因是北疆边城长大的,最看重的便是这情义。
老夫人忙道:“我道怎的瞧着面善,原是长得像我。”伸手便虚扶一把,婆子搀起温彩,老夫人朗声道:“把淑妃赏我的那条翡翠佛手珠取来。”
众人闲聊了一阵,老夫人有些累了,道:“你们都退下吧。新奶奶刚从娘家回来,许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
这事原是温彩的意思,是徐氏派人做的,温玉堂这会儿就想看看冷昭的反应。
徐兰香对卫成道:“你在家看着孩子,我去去就回。”
温彩看着徐氏,“嫂嫂这里需个帮衬的人。”
让他来接人,先是被温青算计,又和他大打了一架,现在又听说萧彩云的事,心头正堵得慌。
杜七婶支吾着,又放心不下温彩,生怕温彩回到冷家被人欺负了去。
家底儿厚的,给上几十亩良田,便就算仁厚了。没家底的,一亩良田也别想,还拿庶女换银钱使。
*
徐兰香扯着嗓门又开始骂骂咧咧起来,“冷昭那王八蛋,我看他就是故意的,要拿捏住温家六妹妹,好为难大姐夫呢。妈的,平日装模作样,原是个手段狠的……”
冷昭平视着会客厅外,小径上行来几个人,走在最前头的正是温彩,后面跟着杜七婶背着包袱,杜鹃亦背了个包袱。
经历过生死劫难的人,似乎更看重情义,卫成也是如此,他和温青认识数载,也是共过患难的人,“不是说把温翠许给冷昭么?”
温彩近了,几人才瞧清她怀里抱了个锦盒,上面挂着把铜锁,摇摇晃晃,叮叮当当作响,“哥哥、嫂嫂,我们去偏厅说话。”
他当年离家,温彩还是个孩子,就会跟在他屁股后面,寻求他保护,而今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他风光归来,原是想让祖母欣慰,让妹妹光鲜,没想祖母已亡,妹妹小小年纪便已嫁人为妇。妹妹因自小失母,便很乖巧、懂事,不仅学会打理田庄、店铺,连带着还帮他挣了份家业,他这个哥哥没照顾上妹妹,反倒上妹妹关照他不少。
郑氏招呼道:“儿媳妇,给老夫人行礼。”
娶了温青的妹妹为妻,这绝对是他这辈子最失策的事,现在更是骑虎难下,原是他不经意的婚姻,反因温彩的身份有变,弄得很是尴尬、狼狈,甚至现在极有可能打乱他早前的全盘计划。
忆起她随温彩到温府住的几月,他们没少给温彩脸色瞧,背里说的话也难听。
冷昭静默地跟在身后,依旧想着温青要逼萧彩云削发为尼的事,心绪难宁,暗自琢磨着如何寻个法子去见萧彩云。
*
温彩大抵是徐兰芝随温青夫妇到京城后,认识的第一个同龄朋友。
明明不喜欢温彩,可他又不同意换人,不知是为了与温青堵气,又或是真的为了五皇子的大计。
“怎么没有,我听见他与我说话来着,他在说‘爹爹,我在娘亲肚子里可乖了’。”一句惹得徐氏笑出声来。
老夫人一听这话,越发笑得灿烂了。
杜七婶因在温彩身边久,对这些人也都是熟络着,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
因着温青的缘故,温彩被徐家姐妹烙上了“自家人”、“自家姐妹”的印记。
徐氏面露难色,这事原是温青自己说的,他看不得徐兰香一家没个家业,总让他们住在镇远候府也不是事。
要是萧彩云真被剃了发,还不得心疼死他。
办这事的是徐兰香,徐氏可是放心得很,徐兰香虽也是妇道人家,却是她们姐妹三个里头最干练俐落的。
温青原本冷板的面容里多了一份笑容,仿佛看着温彩任有多少烦恼都没了。
温彩拧了包袱,笑微微地看着徐兰芝,“得了空,我就回来瞧你。”
温彩依是笑着,虽然她也一样不喜欢温翠,到底顶了个温青庶妹的名头,拉了徐兰芝坐下,轻声道:“你听嫂嫂提过没?要是她嫁不了冷候爷,以后怎么办?”
总之,骨子里的执拗不容许他这么做,他似乎也需要拿捏温彩来看温青吃瘪。
转身欲走,温青握住她的胳膊,“让杜七婶跟你一道回去,有她在你身边,我才放心。”
杜七婶正絮絮叨叨地与两个新来的陪嫁丫头说大户人家的规矩,她却忘了,镇远候府大部分的婆子、下人都是户部、礼部挑选的,甚至还有几个是宫里到了出宫年纪的宫娥,因没处可去,便安顿进了镇远候府侍候,也好给无家可去的宫娥寻个长久安顿处。
徐氏巴巴儿地看着温玉堂。
一提这温翠,徐兰芝就很不喜欢,自打她入了镇远候府,见着谁都巴结,尤其见着徐氏和温青,小嘴甜腻得让人恶心,不由得面露嫌恶。
徐氏轻声道:“夫君,许再过一会儿就到了。你放心,我会把这事办妥。”
徐氏应了。
“好孩子,快过来,让黄道长给你瞧瞧面相,今儿给冷家的小姐们都瞧过了呢。”
李氏见老夫人的意思,似没有要留她们了,看完了众位小姐的面相,就一直打趣说笑着,为的就是等温彩回来才送两位道长离开。
温青夫妇看重温彩,连带着徐太太、徐兰香姐妹都拿温彩当自家人。
卫成半躺在床上,看着两个孩子坐在小榻上玩耍,就听徐兰香一个劲儿地叹息,想宽慰几句,又怕自己一劝徐兰香反而更担心。
“也好。”
温彩担心徐氏打理不好,温青却又同样不放温彩。
她又问:“奶奶要如何安置三小姐,也得早早有个主意,你给她的嫁妆好了,后头的庶妹、庶弟那么多,你们是管还是不管?再多的家业,可经不住这样折腾。
徐兰芝还是觉得和温彩在一块好,温彩待她随和,她们年纪相仿,也能说体己话。再加上在边城时,她们姐妹虽未见过温彩,倒是听温青无数次提过,听得多了,就自然而然地觉得温彩和她们亲近,也和她们熟悉。
周围一见,这可是荷里冷府的当家人,哄她高兴了,大家都就是大功一件。立时又有人跟着附和起来,直夸温彩和老夫人长得像。
虽说她是温彩的奶娘,可温青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她自与温青兄妹亲,她的年纪又大,该提点的自是要说。
这么多东西,全都给温彩,徐氏没意见,只是温彩也说得在理,这偌大的镇远候府,上上下下的人就是一笔不小的销,而徐氏几乎就没有嫁妆,旁的大家小姐有陪嫁还能养活不少人呢。
萧彩云因生于二月,自幼被家人所弃,好不容易长到十四岁,却因嫡长姐大病夭亡,要她代替长姐嫁入刘家,虽是刘家妇,却不被夫君刘伯彦所喜,不过五年光景又成弃妇,连萧家也不敢再管她死活,将她送往明月庵便再不过问。温玉堂这一招够狠,虽不杀人,却在冷昭的胸口狠狠地捅了一刀。
温翠掏出帕子,“一块水红色的,一块秋香色的,六妹妹用着定是极好的。”
温青不好意思一笑,“自家兄妹,你有什么不好说的?”
温彩欠身道:“谢祖母赏。”
徐氏暖声道:“从今儿开始,你们去冷家服侍六小姐。”
有人应声,很快取了银元宝来,打赏了二人。
冷昭走在前头,似在俯冲一般,可分明又透出了急燥与不安。
老夫人扭头看着服侍她的婆子。
徐太太又说了徐氏的意思。
徐氏这眼里就只有温青,认为温青就是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他重情重义,守信诺,疼丈夫,还宠自己的妹妹,连带着对徐氏的二妹、小妹都如同待自家亲妹妹一般。人家待她妹妹好,她自然得把温青的妹妹看得比自家亲妹妹还重。
徐氏催促道:“娘,这可是大事,你莫给误了。”
徐兰香顿时竟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郑氏一脸茫然,看着三房的董氏,这老夫人怎的突然对温彩这么随和,便是对她们几个媳妇也没这样好过。
杜七婶也是看着温青长大的,再则温青的亲娘姓杜,算起来与杜七婶的男人是同族,也算是自家人。
当他娶了另一个不喜欢的女人时,萧彩云却日夜企盼着要与他双宿双飞。
徐兰香正在屋内与卫成说冷昭的事,“顺娘妹妹要真跟了冷昭,这日子可怎么过哦。”
徐氏嫁给温青时,北疆边城哪有什么家当,不过几十两银子,几身像样的衣袍,再有两套价值二十两银子的头面首饰,突然看到这么多好东西,难免心头一震。巴巴儿地望着温青,想收又不敢收,生怕温玉堂怪她。
她已经够可怜了,不该年纪轻轻就在庵堂里过一生。
徐氏微蹙着眉头,看着手里地契、房契和银票,“夫君,我哪里打理过这些,田庄还好些,可这些店铺生意,我……”
温青很是畅快,“你娶的是我妹妹,身为兄长且有不在乎自家妹妹幸福的。”
杜七婶舒了口气,“田庄上的庄头、铺子上的掌柜、管事都是六小姐挑的人,也都是妥当的,几个庄头是杜氏族里的亲戚,人也还算实衬,有一个是老管家的二儿子,他大儿子在温府当管家,大爷不妨把他二儿子调到京城来当这候府大管家,也是个能干精明的。”
这府里没有太太,但凡下人们唤一声“太太”,指的就是徐氏的母亲徐太太。
温彩微微一愣,冷家的老夫人,她可是一次也没见过呢,不过与老夫人打交道,她可是有经验的,她是汪氏一手拉扯大的,祖孙感情深厚,也最是了解老夫人的心思。
坚持要杜七婶随温彩一道回冷家。
冷昭急着接她回来,就是要应付这些女道士的装神弄鬼,那就随便抽一支,抽哪支好呢,看起来似乎都是一样的,目光却停驻在一支瞧上去很旧的竹签上,会不会是抽到这支的人太多,所以才会很旧。
温彩微愣,有下人递了锦绣蒲团,她提裙一拜,连磕了三个头。
在众人的中央,坐着一个富态的老夫人,衣着栗色福寿纹衣袍,戴着大气的抹额,正听得呵呵直笑。
立有婆子出来,笑道:“新奶奶,老夫人请你进去。”
萧彩云就是个柔弱女子,没家人保倚重,她唯一能依靠的便是他这个青梅竹马的“冷哥哥”,冷昭忆起一年多前,接到萧彩云写来的书信,字字血泪,心莫名地软了下来,温玉堂凭什么管他的事,居然要逼萧彩云落发。
着自己的本事赚来的,都是西山县的田庄、铺子,田庄共有一千二百亩,又有西山县城的店铺、张乡、刘镇的店铺统共十八家。”
一屋子的太太、奶奶和小姐,个个都在审视,早前只说是平妻,可这平妻突然有了个很厉害的兄长,自然就非同寻常了。
李氏笑道:“大嫂少出门,竟是连栖霞观九十号签的典故也没听说过?”
温青道:“刚才妹妹的话有道理,你着人打听打听,红枫镇一带可有要出手的田庄……”
年轻道姑一语道破,“老夫人,这新奶奶长得与你老有些相似呢,一瞧就是富贵、福气的。”
年轻女道长歪头看着:“新奶奶抽到九十号签了。”似不敢相信,接过温彩的签,细细地辩认了一番,越发肯定是九十号签,这才怪异地看着黄道长。
众人退离佛堂。
温彩拿定主意,用左手托起右手的衣袖取了那根竹签,只见上面写着“九十”,黄道长不由得“啊呀”一声,惊得似要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一般。
杜七婶颇是得意,故意提高了嗓门道:“大爷,这六七年下来,六小姐便多了一份家当,这可是她凭
温青朗声道:“这原是我自个的东西,我爱给谁就给谁。”
老夫人看了眼一旁侍立的婆子。
婆了垂首道:“相传昌隆帝初年,吕氏一族的小姐来京城游玩,便有位小姐抽中了栖霞观九十号签,此签签文乃是‘人间富贵’,后来这位吕小姐得嫁豫王慕容运为妻,后育长子,便是后来的永乐帝……”
李氏接过话,“栖霞观的签文与旁处的不同,同样是九十号,有时许是下签,但今儿两位道长是看了期的,方才带了当年吕氏小姐抽中的那套签文出来,不曾想咱们府的新奶奶一下子就抽了这九十号签。”
郑氏想到那位吕氏小姐,心头一颤:“温氏是我们冷家的媳妇……”冷家可不敢对天下、江山有奢望。
老夫人笑道:“这人间富贵的签,几十年来抽中的人屈指可数,护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谢氏,十几年前便是因抽中这九十号签,被选为世子夫人。昔日宫中贵妃为顺王殿下选嫡妻,也是如此……还有当今福王妃,能从众女中被定为福王妃,也是因她抽中此签。抽中九十号‘人间富贵’签的,多是大富大贵、又有旺夫命的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