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书杨斋一直盯着丹墀前的砖缝。
他能感受到自己身后那些人的目光,他们都希望自己这个兵部尚书能说点儿什么,拦下陛下的封赏。
实号、实封、实职……陛下赏赐那沈时晴的何止是一个将军?
方才,自己前面的李从渊踉跄了下,他连忙要去扶,就看着李从渊自己又稳稳当当地站了回来。
年轻就是好啊,李从渊看着老成持重,其实虚岁方过五十,在朝堂上还能站二十年,不像他杨斋,三十多岁才中了榜眼,五十岁才熬到正四品。
陛下现在这般重用女官,等到李从渊致仕的时候,这朝堂上又是什么光景?
他的眸光轻轻看向了站在他们不远处的陛下,也看到了那个叫沈时晴的女子。
他们都神采飞扬。
大雍朝的先帝们寿祚难久,即使如此,今年才二十有三的陛下也依然有很多年。
是他这等老臣追不上的许多年。
一时间,杨斋有些心灰意懒。
拦不住的,一心渴求女官的陛下,遇到了沈时晴这样的女子。
这样的心机,这样的手段,这样的胆魄和气量。
就算他们今日拦住了她做将军。
只怕来日也拦不住她登阁拜相。
一群男人们在这等事上沆瀣一气,反倒真成了结党,他难道真要为了阻拦女官的势头就跟一群粪土之辈同声共气?
罢了,罢了。
罢了罢了,他这一把老骨头是真的要撑不下去了。
下朝之后,站在武英殿内看着面前的圣旨,李从渊的手都在颤抖。
“陛下,让藩王入京?!”
“赵集渠勾结朕的守将,无论京兆还是九镇都有他的手脚,朕自然要把藩王都叫进来好好敲打一番。正好到时九镇演武,让这些藩王也见见世面。”
李从渊想哭。
如今的户部比过去数十年间都要阔绰,全是靠去年抄家算账得来的,陛下暂缓了西征,俭省了宫里的开支,之前画好了图纸的皇陵修建也没提起,因为有钱,很多地方的赈济、修葺都已经开始了。
九镇入京的钱之前已经留出来了,这藩王入京,陛下再有赏赐……
“对了,那些藩王朕都没怎么见过,让他们都给朕备些见面礼,到时候朕要把东西都摆出来,正好给九镇演兵当彩头。”
懒洋洋地趴在御案上,赵肃睿打了个哈欠。
他真是很久很久没这么早就起来上早朝了。
听见他的话,李从渊愣了下。
他和陛下相识多年,默契一直是有的。
陛下这是要让藩王们斗富?还是……暴露家底?
他微微抬头,就见陛下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李从渊又低下了头。
赵集渠谋逆,陛下是让天下藩王一起来承受他的怒火。
“李从渊。”
“陛下。”
“新任礼部尚书,朕打算让陕西左布政使展舆入京做礼部尚书。”
展舆此人学政出身,精于教化,为人也甚是开明爽朗,不是那等固守理学之人,让他做礼部尚书大概也是合适的。
可是……
“陛下,展舆已经六十有六。”
“朕知道。”
赵肃睿点点头,手指在御案上敲啊敲。
“他年纪大了,入阁太累,常盛宁,封他做东阁大学士。”
陛下竟然将刑部尚书抬入内阁?
如此一来,加上赵明音在内四个阁老之中竟然大半都是力主新政之人?
“从今日起,你就是真正的首辅了。”
李从渊抬起头。
这位被他从少年带到大却不改乖戾暴躁秉性的年轻君王正笑着看他。
“李大人,过去,你也辛苦了。”
李从渊的心中登时一软。
在他身后,武英殿的大门徐徐关上。
赵肃睿站起身。
李从渊眼睁睁看着陛下对自己行了一礼。
“以后,也要辛苦你了。”
李从渊连忙跪下,却被一鸡拦住了。
下一刻,一鸡从他的腰间拽下了一个荷包。
李从渊:……
无责任番外33
赵肃睿满心以为沈三废能陪着自己生产。
可就御医说他还有三两日就要发动的时候,被沈时晴派往都尔本部以西叶尔羌的使团回来了。
大雍击溃了都尔本部,叶尔羌愿意与大雍通商往来。
赵肃睿一直以为生孩子就是“痛一阵,生下来”,事到临头他才知道。
疼痛是无休无止的小股敌袭,不依不饶,不干不脆。
每次一疼他就以为自己要生了,却没有。
疼到麻木的时候,他发现生孩子根本不是自己能“生”,而是在疼痛中等。
他得等孩子。
还得等沈三废。
顶着一头的冷汗,他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
阿池在一旁吓坏了:“姑爷,您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让我生这个孩子是对的,要是让沈三废这般疼,嘶——也好,她也从未喜欢我到了愿意为我忍这般痛楚的时候,就换了我来为她忍吧。”
门外,匆匆而来的沈时晴停下了自己抬起来要推门的手。
她过去一直知道赵肃睿是如何想杀她。
赵肃睿现在也一直知道她是如何喜欢他。
多深多浅,皆在心中。
在她身后,穿着铠甲的图南和穿着寻常曳撒的一鸡都没说话。
“小崽子,你老老实实赶快出来,不然你爹我……”
房间里,赵肃睿的威胁还没说完,就转成了一声惊叫。
他真的发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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