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误会了,臣妾只是难得见到娘亲,一时伤怀落泪。”皇后忍俊不禁。
“哦,”皇上大马金刀地坐下来,先喝了两口茶:“何事伤怀至此?皇后你想家,省亲是不能够了,多召进宫说说话解闷还是可以的。命妇能不能进来,那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六宫妃嫔追求的地位宫权,好处不尽。
其中之一,便是和家里带话或是见面不必看旁人脸色,皇后闻言失笑:“太医之前劝臣妾要静心休养,臣妾总想着宫里的事撇不下躲不开,现在想想,与其让大家担忧臣妾这时好时坏的身子,不如把宫务都交付给可信的人,好好养一回病,说不定就把身子养回来了。”
皇上闻言,脸上浮现讶色,随即很快明白过来。
两人是少年夫妻,登基前的合伙人,太了解对方性情了,皇后根本不是揽权掐尖的性子,诞下太华公主后明明一直疾病缠身,大时大节却事必躬亲的原因,是怕外人觉得她后位不稳,影响了家里。
皇上明白她对娘家的责任心,也不曾拿这事苛责于她,或是嫌她重权。
如果真让皇后选择,她早想退居幕后了。
人哪有痛快肆意活着的,不为温饱所苦,已经很好。
皇后:“臣妾便想向皇上求个恩典,将宫务交给淑妃。”
皇上一听,只觉不妥。
倒不是觉得姜娴管不好后宫,只是皇后这回分明是要全面撤退,撒手不管,如果将所有宫权都交给一位嫔妃,跟完全架空了后位有何分别?肯定要起非议,对皇后和姜娴来说也非好事。
但皇后在位多年,不像是会提出如此粗陋的建议,于是皇上不作声,接着听下去。
“分担宫务的人选,臣妾也属意章贤妃和马容华的,但臣妾想,共事总得有个牵头的人。淑妃虽有威信,说来却和贤妃同级,不如趁着农桑大礼,晋淑妃为贵妃,向皇上讨一个恩典,令贵妃代行。”
皇后缓缓说完,心中松一大口气。
她不提容贵妃,是给皇上留的空档,省得招他逆反。
“这些年,前朝生了许多事,却与容贵妃无关,朕不曾迁怒于她,”
即使已经闹翻不去她宫里了,皇上在吃穿用度上不曾克扣她,也防宫女太监跟红顶白,杖杀了一批轻慢昭阳宫,甚至中饱私囊的太监,止了那些人蠢蠢欲动的心:“朕认为内务府可以依旧归容贵妃管,也免得那起子人看轻她。但宫务的事,仍由淑妃主理。”
听到自己预想中的话,皇后又笑了:“所以臣妾认为,淑妃可以皇贵妃的仪仗代行亲蚕礼。”
虽说没晋品给,只升待遇,是名不正言不顺。
但从另一角度来看,享用了某一规格的超然待遇,那就表示这人在同等品级里,超人一等了。特别是亲蚕礼这等重大仪式,只待姜娴以皇贵妃的仪仗代行亲蚕礼后,便真正做到了权倾后宫,代掌宫权。
说完这番话后,皇后更加疲乏。
这种累并非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做了重大决定后,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抽走,既有解脱的轻松,也有若有所失的怅惘。
语毕,皇上沉默了一会儿,才向她确定:
“皇后,你可想好了?”
皇后退居幕后静养,姜娴以皇贵妃仪仗代行亲蚕礼,这些在外界看来都是皇后不成事了的信号。听到皇上这么问,皇后反而更坚定了她的想法:
“臣妾求皇上成全。”
——
当谢彻将这两个消息带到碧华宫时,还带了历代妃嫔代行亲蚕礼的旧例来,供她参考,免得到时候两眼一抹黑:“朕会先将你晋为贵妃,但亲蚕礼的事暂时不对外声张……越晚越好。”
姜娴听完后,先问的是:“皇后的身体状况有变?”
如果不是皇后要完,皇帝一般是不会封皇贵妃的。
在这刹那,姜娴发现自己比起升职,居然更在乎朋友的健康。她品味着这种情绪变化,发了好一会的怔,这时皇上已经巴啦巴啦说完好一段话了:“……朕未问出她因何事想通,只许诺她不必担心别的事,静心养着就好,想要在建章宫建个小佛堂的请求也准了,日后有过得不舒心的地方,尽管跟朕提,不想跟朕说的,就去找你。说来,这些年朕都觉得皇后和你更加亲近呢。”
谢彻低头,正好捕捉到她思索的眼,笑问:“在想什么?可是高兴得忘乎所以了?”
毕竟是她盼了那么久的晋位啊。
其实早在知道再晋位的顾虑后,姜娴就没和皇上提过想晋位的事儿。
只是谢彻以前一直听她念叨,知道她视晋位如命,才有此一说。
“在想……”姜娴一顿:“皇上要听实话吗?”
“自然。”
“比起晋位,我更想皇后平安。”
刚承宠的时候,姜娴跟皇上说过一些位分都是虚名,只求君恩垂怜的茶言茶语,里面全是水分,没有真诚。可这句话,居然是她发自内心的——她没有刻意去想,自然而然的就这么办了。
这个客观事实颠覆了她的自我认知。
只不过,感觉还不坏。
于是她说:“不管如何,我先谢过皇上恩典了——皇上要把这事保密,也是出于保护我,我肯定不会到处乱说。”
人情世故她都懂,皇上这一手就是打礼部一个措手不及。
以贵妃之身代皇后主持亲蚕礼,行皇贵妃的仪仗,当中有什么细节要削减,减几分,是否于礼不合……够他们加班挑刺的,索性不给反应时间,快刀斩乱麻。
对于礼部抠细节没事找事的精神,姜娴也很理解。
不这样做,怎么凸显出这个部门的作用和地位来呢?
但礼部实际上要做的事情很多,只要皇上压着线宣布这事儿,他们分身乏术,也只能认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