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祭品而已

夕阳沉没在海平面的彼方，月色在星河里流淌，发光的小鱼跃出水面，捉住它，星星就落在你的手掌。

小祈姑娘弯下腰，将手里的小鱼送回海洋，看着它像一颗小小的星子缓缓地划过海蓝色的夜空。

她回过头看向阿湛，晚风吹动着少年的衣襟，钻进他单薄的胸膛，鼓动着他的衣袖猎猎作响，而他坐在风里，任由眸光远去，飘向自己。

小祈姑娘的脑海里忽然回忆起了姐姐的话，姐姐曾说有一种平淡的幸福叫岁月静好。

她觉得自己此时就身处于这样的幸福里。

好希望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啊。

小祈姑娘在心中许愿。

忽然，她注意到发光的鱼群聚拢到了同一个方向，小祈姑娘对着阿湛眨眨眼睛，阿湛便知道了她想去看看。

跟随着鱼群的踪迹，小祈姑娘找到了它们聚集的地方，那里有一条大鱼，正在慢慢的沉入海底。

它的生命似乎已经到了尽头，又或者它已然死去。

各种各样的鱼类围绕着它，随时准备分食它庞大的身躯。

小祈姑娘抓着阿湛的胳膊，仰起头向他问道：“它怎么了？”

阿湛说：“它死了。”

“死了之后会去哪里？”

“落入深海，哺生万物。”

很多年以后，小祈姑娘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她说：“那听起来很温柔啊。”

可这世间的道理总是容易明白，只是要做道理中的事往往很难。

村子里最近来了其他人，他们的衣着打扮都和村里人不一样，还有不少人受了伤，村长将他们安置了下来，巫医给他们瞧了病。

村长说这些人和他们的祖先很像，都是为了躲避战乱逃到这里，鼓励大家帮助他们安家落户。

小祈姑娘不知道什么是战乱，不过她以前听姐姐说过，战争，会死很多人。

想到有很多鲜活的生命要被迫终结，小祈姑娘就觉得这实在算不上一件好事。

如果这些人留在这里就能躲开战争的劫难，那听起来还是挺不错的。

不过小祈姑娘并没怎么将这些人放在心上，毕竟能接触到的时候不多，她每天还是重复着一样的的生活，早早起床去望海石上寻找阿湛。

祀的话依然很少，但是小祈姑娘总是喜欢同他讲讲自己这一天的见闻，权当是他吃晚饭时的余兴节目，他听到玄妙的东西偶尔也会问一问，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安静地听着。

说起来她现在已经可以肆无忌惮的早出晚归了，像是洗衣服这样的事情再也不能难倒她，她之所以能这样有持无恐，就是因为阿湛将那天使用的方法交给了她，如今就算给她再多的衣服，她也能快速地洗干净。

小祈姑娘躺在床上幻想着明天将要去的地方，美美的进入了梦乡。

可当她醒来时，却身处一片舒适的绒毛里，小祈姑娘蹭了蹭脸颊，缓缓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是在阿湛的洞穴里，不光如此，他还变成了巨大的动物任由自己打滚儿，小祈姑娘扒着他的绒毛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她闭着眼睛让自己清醒了一会儿，再睁开时眼前的景象依旧没变。

小祈姑娘颠颠颠的跑到阿湛面前，伸出手拍了拍他的鼻子，笑着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通情达理呀？以前不都要我央求好久才肯变的嘛？”

龙身的阿湛垂下了眼帘，旋即化作少年坐在地上，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身下的土地，许久才开口说道：“你想做什么都行，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小祈姑娘注意着他的神态，觉得他今天未免太好说话了些，于是她蹲下身来，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阿湛的脸颊，嘟着嘴说道：“不对劲，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怕我发现啊？”

阿湛犹豫了一会儿，随即点点头。

最开始的时候，小祈姑娘还没发现有没么不对，可是时间越长，小祈姑娘就越觉得奇怪，阿湛开始阻止她回家了。

虽然她很喜欢在阿湛的绒毛里睡觉，阿湛每天也在变着法儿的哄她开心，可小祈姑娘就是觉得很奇怪。

奇怪的让她心里涌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她觉得，她一定要回去看一看。

她同阿湛讲她想吃烤鱼了，阿湛就想也不想的去替她捉鱼。

看着阿湛离去的背影，小祈姑娘咬了咬嘴唇，游向了岸边。

如果是她猜错了的话，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话，她一定会为自己的猜疑向阿湛道歉的。

可是她没有猜错。

熟悉的村庄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杀戮之后的狼藉，村里随处可见干涸的血迹，还有那些曾经熟悉的身影。

小祈姑娘提起裙角向家中跑去，哪里早就没了祀的身影，而她与祀居住的小屋已然摊倒成了一片废墟。

眼眶里忍了一路的泪水猝不及防的滑落，她甚至没有时间去擦一把眼睛。

小祈姑娘不住的挖掘着眼前的废墟，直至十指流血，也没能找到她的家人。

她身后的少年不忍的皱起了眉头，跑上前去将她揽入了怀中。

小祈姑娘背靠着他温暖的胸膛，抓着他的手臂失声痛哭。

许久之后，小祈姑娘止住了眼泪，抽噎着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阿湛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却一言不发。

小祈姑娘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眼角的泪滴滚落在地上，滚落进灰尘里。

她说：“是我在你的洞穴里醒来的那天。”

阿湛依旧没有说话，小祈姑娘却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能救我，为什么不能救他们？”

小祈姑娘的质问砸进阿湛心里，而他却也只是以沉默回应。

得不到答复的小祈姑娘慢慢挣脱了给自己带来温暖却也冰冷难捱的怀抱，她抬起手背擦擦眼睛，指尖的血迹还未干涸。

她已经失去过姐姐了，如今连祀也失去了，下一个会是谁呢？阿湛吗？

小祈姑娘害怕了。

冰封的霜冻自她心底蔓延，她想不出这造成惨剧的人究竟是谁，如果一定要有个因由，那么带来灾难的人一定是她自己。

如果她没有离开蓬莱宫就好了。

如果她没有离开蓬莱宫，这里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